上個禮拜六一覺醒來,腰肢骨全身酥脆痠軟,卻接到朋友簡訊,說『JUMP』(俗稱:跳跳)十一點半可以免費進場。什麼,對我這種不怎麼喜歡跳舞這種筋骨運動的人來說,去舞廳跳一次舞可是會要了我的老命,禮拜五晚上才開始在附近診所做復健Neck Traction(俗稱拉脖子啦)。我大概考慮又蘑菇了半小時,才遲遲出發,沿著基隆路往地標101迤邐而行,途中在路口還見到101啪一聲整棟熄燈,還路過瞄了一下最近台北人最注目的那個什麼『淤泥控百貨』。
稍微對不知道JUMP(跳跳)的朋友解釋一下,JUMP(跳跳)是台北東區一家男同志會去的舞廳,若是辦活動『Fellow Me』時,就會人擠到水泄不通,很多男同志會去那邊沆瀣一排化三輕,活骨晃跳男同志版國民健康操,八家將三太子大神偶般,甩甩頭、動動手腳,練練外丹功,或是雙人太極、瑛姑泥鰍功,有的人練完後還會一夥人搭計程車回家練練六脈神劍和一陽指啦,十八銅人或是七傷拳到天明,以打通整個假日地下水道的任督二脈,真得是有夠健康陽光,保存我中華文化博大精深的武俠精粹的啦!
到了朋友家之後,肌肉猛男的他,熱情人來瘋,一路嘰嘰喳喳跟我騰飛翻飛晃過天橋,沒啥人,等一下子就魚貫進了JUMP,駝紅色的燈光造勢款擺,人潮卻是少得可憐,台北男同志最風靡的大舞廳,此刻卻活像冷凍冰箱,一條條死魚眼飄過來又晃過去。朋友說,你有來過嗎,這有重新裝潢過呢。我說,是啊好像有點不一樣,我上次來是去年大遊行時,跟朋友來開開眼界呢,那時可視不管什麼妖魔魔鬼怪肌肉猛男熊豬哥弟皇后,把整間店擠得水洩不通,通樂齊飛,夭壽骨喔那~大廳小廳舞池裡可是目眩神迷胸復掙跳摩肩擦踵汁溢流淌呢,惹火的讓人神魂蕩颺,堪稱最生鮮時髦又拉風的男體販售場。但此刻,搞什麼,是守靈趴踢頭旬二旬還是酒後道士孝子孝女旬嗎?金童慾女三三兩兩零零落落翅翅的人頭身軀,把方形吧檯當成二二八公園觀音大士蓮花池繞在周圍,竟然讓人一陣怔忡,感到惘惘的不知身在何方。
坐在小廳時(我覺得應該改成羅雀廳,或門不可羅鵰廳也行),幸好有帥氣朋友見狀復指指點點著框鏡燈盒,一邊話當年青春勝景花團錦簇烽火夜行,一邊興沖沖地介紹說,啊這鏡子漂亮吧,是你去年來過之後才新裝潢的呢,就是改裝了這(所以跳跳也需要改裝重機、滴齒輪油、換換更讓人望去立即恍惚的光輪框框嗎)。但我左看右看,看著人影在鏡牆模糊滑移,走動。咦!這個空無櫥窗不就是『所有事物的房間,或哆啦A夢之抽屜』嗎?啊我腦子立刻湧出某個長相如拳獅犬不怎麼討喜的畫家法蘭西斯‧培根(Francis Bacon)1953年的兩幅畫作『Two Figures』和『Two Figures At A Window』。
哇!一比對可真不得了,簡直是新穎又復古的雞鴨鵝孔雀盡皆拔光毛皮衣褲,且同籠爭寵的影像屠宰場,就像您點開電腦A片,啊不我們男同志圈內稱為G片,貧瘠宅男生活聊以為慰,看吶如那晶瑩的螢光幕上林林總總彈跳的彈塗魚,突出屏障,款擺挑逗,如猛烈的詭麗火焰,只能彼此凝視、窺視而不可輕微觸及燎原,甚至褻玩焉,這當真是我聽過人間,關於海市蜃樓的慾望,最辛酸、最徒勞的脫毛脫線小碎花機緣,畢竟我是有家教有教養,卻沒不可一世之應對長項的邊陲男同喏。
砰刺砰刺砰刺的貝斯重低音中,我腦海中不禁悠緩地迴盪起〈秋雨彼一暝〉和〈台北今夜冷清清〉,親暱瞥視皆如繁華過眼不著痕跡的瀕危動物,舞池寥寥魚群七八舞揄乎,只能帶動唱扭扭腰肢動動臀自娛娛人~~~果真是冷清的跳舞時代花開毋對時。這種落難境遇大概就跟 Tori Amos在《1000 Oceans》MV中一般,一個人囚在影像櫥窗內而脫逃不得(有夠現代主義的)。我想如果是彩虹媽祖婆或兔兒神之類的,大概也會覺得自己只能整天坐在神龕或轎子中,當一抹貼牆壁花實在高處不勝寒徹骨,不得太陽神花撲鼻香要領啊啊啊。
哈哈,把Bacon的畫用來形容同志舞廳,真是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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