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5年8月30日 星期二

【聽是誰在唱歌】(十六)-致軒哥


    Labour is blossoming or dancing where

    The body is not bruised to pleasure soul,

    Nor beauty horn out of its own despair,

    Nor blear-eyed wisdom out of midnight oil.

    O chestnut-tree, great-rooted blossomer,

    Are you the leaf, the blossom or the bole?

    O body swayed to music, O brightening glance,

    How can we know the dancer from he dance?

                       -楊牧,《星圖》

  軒哥:



   你問我:『我今天看到一篇文章。他說:他玩pa覺得像是交朋友,玩S只

  是握握手而已,沒啥情感。但,那為什麼我們會難過?』



   我不知道你究竟思考過你需要怎樣的關係?而我又怎麼可能思考我、或者

  你需要什麼樣的關係與詮釋?最近有時候,窩在書房斜躺在藤椅上看書良久

  漸漸的,眼睛一開始酸澀,到受不了文字再也進入不了思考與想像的腦海,

  便擱下書本在矮圓桌上,看著鶯歌買來的兩對釉燒杯,看的到年輪結結實實

  黑褐木頭厚杯墊,虎跳跳維尼胡椒糖罐組,純白色上面畫有三片細長綠葉的

  咖啡杯,幸運草方盤子,淺綠餐布,檸檬黃格子桌布。



   很擁擠的桌子。另外疊了『破週報』和『大紀元時報』,破週報是我前幾

  天在誠品發現很驚喜地拐帶回來的,大紀元則不知道為什麼固定寄來我家,

  印個大大的贈閱兩字(八成是我簽過啥連署的,感覺像跟了法輪功一樣)。

  兩份非常怪誕與不同類型的報紙,同時可以見諸在網路上頭。



   還包括聯合、中時、自由、中華、南方、蘋果,只要按幾個鍵便可以穿梭

  在那些爆炸如同垃圾用過即棄的消耗新聞裡,光怪陸離、荒謬不堪目睹。那

  為什麼還要看呢?都是為了副刊,或者一些溫情、有系統、有關懷、下過苦

  工追蹤的專欄與專題,對這世界的認識才能稍微有時間與歷史的縱深感。



   片面斷裂的快速唸稿,武斷與情緒,早已過於浮泛令人生厭。卻不得不是

  對於事件的第一認識,就深怕自己把這麼微薄的印象當成真理與知識。



   偽知識何其多不是嗎?



   而當時即臨的感覺,真的就能用以詮釋愛慾嗎?



   曾被禁錮而終於釋放的骨骼和血肉,盡情漲潮的吶喊,含淚相與的虛妄擁

  抱,究竟這是相知相惜的慰藉呢?還是在沮喪裡一點一滴地喪失著純真的能

  力、單純的喜悅。填補等待的缺位時,揚棄睡眠的實感,流連在鼓點碎形與

  螢線逡巡的領域。似真似幻的關係,放了感情就會大倒楣!



   前天大熱天和S(前B)趕往歸仁吃牛腩鍋。我在後座拉高語調,人怎麼

  可以以有限的知識度量品評我們所不知道的事呢,其實我是在提宿命、星座

  、轉世、神鬼與占星。



   跟他夾著一塊塊肥顫顫的牛腩,心滿意足大口大口咕嚕牛飲著湯頭後,大

  聲嘆真是好喝就是這種鑿人深刻對味的味道,這就是人生啊。存在S記憶裡

  的,不容抹滅的,他分享給我了,令我回憶起那美好如柔焦的暈眩時光。



   始知相待以禮,不黏不膩卻又溫馨的喁語方式。沒有猶豫,沒有後悔。



   可逆者皆可逆,時間之沙輕輕地如暖陽灑下,一個字一個語音,緩緩地掉

  落,鋪滿想像空間,串結成一完整的思緒。



   聊著,關於冷然獨居的抽象世界,謙遜內斂地積累,在擁有足以洞識那些

  命題的能力之前,只要還有一些猶豫遲疑與蒙混,就保持不涉事不介入的態

  度,從容地觀察,以及不置可否的思考,給在乎的人在乎,給懂的人懂,這

  樣就好就好。(寫到這裡時國中表弟跑來問我怎麼解方程式,實在是很無奈

  地寫給公式給他,因為他對『負』和『減』與『等號』兩邊都還不太清楚)



   有時忽然瞌睡到一半,熱出一身汗,倏然醒了過來,七個夜晚或李雲迪的

  鋼琴聲仍舊陪伴在我身旁,彷若在暗裡,在光陰迢遙之前,有人曾以柔指纖

  長地扣動記憶的弦線以單音,以連綴的漣音滑音,以靜默的休止。那時,好

  似還在抽象夢幻的邊界游移著,不敢想像自己是GAY,而且還已經二十好

  幾了,實令人驚恐惶惑不已,也不曉得究竟是長大了還是尚且無知蒙昧?要

  如何辨識呢?確認種種經歷,拼湊離散潰毀的意義成一完整的敘事呢?



   左顧右盼究竟又是為了什麼呢?慾力與愛火有個踏實的著落嗎?



   慾是最無辜的烈火,愛是最最無知的肉體。我們心中那渴求的不滅之火曾

  經以肉體為柴薪,肢體為狼煙,燃燒華麗又壯闊的幻象。這些愛慾是否為了

  探測生死的深度與生命的幽奧呢?或純粹的,因著存在而存在,因著證明此

  刻而終於短暫。



   所有短暫的加乘,是漫長的等待。寂寞像細胞一樣增生,所有認識過的人

  依舊疏離,陌生,無法認識,所有的印象和符號都支離鬆脫,一片一片掉落

  於時間的縫隙,如果想像力夠好,二十三十四十五十六十七十,終至死亡。



   孤獨只能在時間裡不斷地延宕。



   陰涼的斗室,兩支電風扇呼呼地吹,我用我有限的思考,試圖創造,一些

  些的出路。或許,這樣的經歷,容是世代的寓言。交朋友握握手,嗯有押韻

  很順口,哎呀容我對您說,每個人在幻旅裡都是自己與世界的異議份子。



   你又說:『文章裡的他理智清楚的嚇人,他不認為玩pa後對他有啥不好,

  除了健康。這是種說法,大家都有不同的看法,我們是不是要有自己的看法

  ?』



   所以關於你這個問題。我無法主觀地幫你落實意義,就算我提出一些看法

  ,選擇在你。而你永遠無法全盤了解我心事的脈落,思索與揚棄。但也許我

  們曾經共守一個秘密靠近的空核心,異質互照對方的空間,悶默奮力彈動的

  床面,理性智性背面的看與被看,欣羨的觀察,羞澀的應答。



   竟然這樣的惦記,開始可以使用緬懷這樣縈繞不去傷感。如果我試著詮釋

  ,眼前浮現的是一張又一張看似誠實的嘴唇與瞳孔,可以滴出水來,濕潤彼

  此的肢體,沒入汁液裡頭無休止的瑰麗幻覺。



   許多無法駕馭的騷動與不安,大膽的索求。悠遠,舒泰融在被單肌膚溫度

  上的完美質感,現在用理性來操縱卻又如此矛盾,不敢置信。在那些猛力糾

  纏鼻息,不自覺的囓咬吸吮裡,毛髮與汗液,生猛的動態。



   只能凝視慾望。穿透不了真實的人生。你以為像戳穿一片虛假的面具,但

  其實只是散步到反面,交錢脫衣服,咀嚼節奏,嚼著口香糖,喝水飲可樂,

  又繞了回來。什麼人也沒認識,像幽靈的聚會。



   你對我提起W:『現在回想起W,你有啥感覺?我突然覺得,為什麼W這

  種人忘記一個人那麼容易,難道pa場無真愛是真的?我現在還是會再去,不

  過不可能會再放任何感情下去了。』



   多麼含冤莫白不是嗎?當我以文字在一剎那完全脫身,自情緒與回憶裡脫

  身,也許灰心過,脆弱過,但靈魂通過幾何與理型後卻仍舊強壯活潑,持之

  如燭在黯幽的斗室裡,斷斷續續若有似無地記取你與我經過的歷程,深陷在

  耗乏枯竭的夢底,艱困地回想靠北究竟是不是那些撥光晃影茫到不成人型的

  時間都被肉體與精神的歡愉所偷竊了。



   那根本這一切最終的目的是,無中生無的愉悅與享樂。



   沒有時間我是無法拼貼意義的。多少人真能走到深層意識呢?過分的理想

  化與濫情,與慾望的失落,是的,深刻銘刻的失落,白日蕭瑟的神情,又有

  多少人能以之重新思考生活的價值和生命的意義呢?



   一切能有嚴肅的可能嗎?或者,其實再怎麼口沫橫飛、筆墨敷衍,都是徒

  然,讓懂的人懂就好,讓選擇的人得以取得準確有力的強大照明,那些無以

  得見的意念終於黏附在我們經驗過的形形色色形象上。無窮神秘,超越詮釋

  ,但卻無法綿綿涵蘊在人生的長途,除非經過自省與轉化。



   現實真是殘敗而且無味嗎?或者,到底感情的困頓真能被取消嗎?



   你在意的,緣生緣滅的真愛不能在絕滅的背景裡頭取暖的,因為由衷的真

  愛,需要更龐大幽微的意義編織。清潔的星光水紋與花瓣,如果你想要這樣

  的情節,乾哥我不知道啊,也幫不了你和我的孤單啊,倒是有一首很刻奇(

  kitsch)的歌倒是蠻好聽的。



   南拳媽媽的橘子汽水。香味,擁抱,牽手......。



   喏!看天雲無比豐富的表情,躺在長久願望的青草地,究竟要怎樣的媒介

  和質素才能讓一切發生呢?在相遇之前,在完整之前,在你確認那舒齊完整

  的靈魂正是你守候已久的關注與期望之前。



   那久違不期而遇的喜悅。



   如果你不堪迢遙等待那空無枯涼千瘡百孔的負荷,那,在預言湧現之前,

  我曾與你共守秘密,就會永遠為你編織燦爛的笑容。



2005年8月25日 星期四

【讀書心得】

  讀書心得|MRT0118 虎跳跳 2005/08/25-26



  -降生十二星座,1.人文踪跡,2.法蘭克福的棋盤用韻,波赫士



  夢到新的道德我們夢中不說

  一千零一年重複地輕輕吟哦

  桂花樹的眼窩裝滿糖果

  用韻磨損星座然後掉落

  落入賣花婦人內向熾熱的籃子



  看我,直視我前去的方向



  由1到2由a到b角是否是我

  由胡桃操縱七個不由分說的夜

  晚了涼了巴特列德梨樹盤據.1

  卻在窗口迷失了最後的入場

  倦鳥歸巢

  在蒼穹掛上誦詩的劍又是為誰

  

  「我們往東行進

   向南和北分離」.2



  是刀刻的就無法逃躲陌生又

  血腥的黎明交接著宿命

  就這麼過去讓祂過去,像刻舟像嗚咽

  像你喔任性又紛紜的單音

  學著愛裡酒醉用吻漣漪

  恨裡拉開諾言規定的間距

  從此

  只在龐大的河裡兀兀轉醒

  清冷只有一個稍縱即逝的

  縫隙,流星組成的手勢



  慢船去哪鵲橋誰搭

  誰又用筆划向瀰漫

  霧組成的通天巨塔



  異樣的水中喜悅不再,不再延長

  延長拉奏迂迴道路的琴弓

  魔羯舞踊魚鰭撥刺顫抖

  敘事的骰子做莊

  身世抵了傾倒的城廓



  永遠喊著

  祂人口中沉甸的啟蒙芒果

  感受啟迪什麼叫做

  理性詩意地分手一格,二格

  空心多汁又直觀的

  腰帶上不住撥弄的甜甜承諾



  夢到一群天鵝以及

  微笑搖扇的皇后這麼回憶著

  金色田裡化成

  麥子奔跑的野生狐狸

  注滿柳橙的杯子叼著玫瑰

  向我悠悠而來的弦鬚

  撥扣,仍是魔咒週期盈滿生命的

  神秘群構



2005年8月23日 星期二

【聽是誰在唱歌】(十八)-瑣事



 阿淨和阿勒不同時間說:『你說話常常咬文嚼字,你知道嗎?』



 呵。也許知道,也許不知道,也許只是因為受到手邊那奇詭瑰麗的楚辭影響。援筆措詞的縫隙不免帶著雲夢大澤的古意與潮溼,也許斷裂,也許文字還能復活。



 這只是過程。在那些發著光的石頭之間,選擇是隨意的,若要蓋一間糖果屋,或是一座像薔薇星雲一樣壯麗的城市,那我希望我腦中的魔術袋可以裝滿一萬零一隻蝴蝶的夢境與死亡,吻過的磊石與長河流過的痕跡。



   用思緒把你打結在我睡眠的音符上。



 所以要寫一篇有關瑣事的日記,所以偷偷地打開梁靜茹〈寧夏〉,讓那美好的旋律柔軟地流瀉而出,撞擊四壁,任由水花歡快地包圍著你。學著夏天的夜晚愉快地輕哼像滑下長坡的腳踏車,載著你,到遠地,我心中鯨骨搭建

  的海岸線,永遠年輕地背著你,抓起一把思念的星沙,每一顆都帶著我的笑

  容,與你從黑夜天幕渡海穿夢吻我脖子的視線,讓每一顆細細碎碎的溫暖都

  悄悄地鋪滿絲路網路,那是為了想念你而搭建的部落格。



   那裡的格子永遠不會缺席,那裡的部落從宇宙創生第一個放晴的正午起,

  就升起巨大營火,等待你撥動星光的山脈,朝我的地圖漂移一滴點迫近的距

  離。



   怎麼?瑣事呢?



   忽然又想要看彩虹。再儀式地打開香菇燈,把書房探照得灼亮,書架上每

  本或魔幻、或嚴肅、或消遣的書背都發出熠熠的色澤。仔細回想今天發生過

  哪些瑣事。



   想起今晚在海安路吃了一碗熱騰騰的豚骨拉麵,好吃極了。剛從誠品無所

  事事地拐了一袋漂亮文字或炫惑情節飢餓的我,想起下午才和阿勒聊到可愛

  的卡通人物KERORO,便隨意漫遊地,直要晃去扭蛋店。



   忽然瞥見朋友小蝦竟然穿著尤佳利葉飲料店的衣服站在櫃檯前,上禮拜沒

  看見他在日本冰攤位前,原以為他大概如他所說的該要換職了,便要徹底從

  朋友裡消失了。



   想不到在這遇見他。



   點了杯奶茶。順便到旁邊拍貼店前看扭蛋,沒有KERORO,不過青蛙和航海

  王都爆可愛狂銳利喔!



   踅了回來。坐在輕巧鋁製的椅上,銀色的鋁桌。七點多非假日,人不算多

  。否則這時海安路該是紅男綠女、妖少猛男、闔家老小、扶老攜幼擠爆中正

  商圈吧!



   拿出波赫士打發時間。



   小蝦閒閒沒事飄過來打斷我看書,望著譯註頁的《Beowulf》一會,害我

  不得不轉頭看他在注視些什麼。銀鍊依舊亮閃,他金色的頭髮淡了卻更長了

  。看我回頭,就開口念著他打算把頭髮留長,問我這樣好不好看。



   我頓一會看著他,想像他長髮馬尾的樣子後說:「唔。你的身高和比例,

  應該會好看。」當然更重要的是略長廓顯的臉型,不時盈著笑意的瞳孔,和

  堆著『狎笑』的雙頰。



   我問:「男友呢?」



   「去雲林,和朋友去劍湖山玩。」他苦著臉說。「愛玩。」



   「大家都還年輕二十多啊!趁年輕才剛有能力可以走走看看,也沒什麼不

  好呀。」我說,一邊心裡滴咕,大伙都才二十出頭,愛玩不要瘋過頭就是了

  ,彼此給點空間又何妨。



   「上個月幾乎都在吵架,這個月還是有吵。還是不斷跟他溝通啊!我想過

  也許才剛在磨合期吧!越吵才會越有默契吧!」蝦說。



   嘆。既然你心底都有了說服自己的答案了,這焦慮與不安又要我複述一遍

  來消彌才能定心嗎?我說了句老生常談的話:「吵架也是溝通的方式吧。」



   兩個人不為什麼悶悶地沉默了一會。



   蝦忽然說:「那你呢?你有在等誰嗎?」



   我搖頭懨懨地說:「沒。再說,隨緣。」



   蝦轉身,再忙碌於漸多的客人和廚房間。真是哪壺不開提哪壺。店裡的水

  霧一直飄下來,店外音響一直傳來電音的重音澎湃著我心跳,書也看不下去

  ,焦躁難耐。怎麼不是倆個人的命題,就是一個人的無奈?



   愛情會像蝴蝶嗎?美麗輕飄而又稍縱即逝,生命的夢境和輪迴彼此相似,

  卻再也不再會重複嗎?想起最近無事老是打開探索頻道,有天剛好有個鏡頭

  ,鏡頭停在日本北方溫帶森林中的毛蟲化蛹成蝶。



   旁白以非常科學冷靜的敘述:『蝴蝶在這一季只是森林的一下心跳。』



   文字輕飄鼓翼而灑落的光影與鱗粉,究竟能夢著我們到多遠的未來,未來

  呢?多遠又會有多熟悉呢?牽手,或者嘴角帶笑輕碰,鼻尖抵著鼻尖,能否

  隱喻著所有未開發過的核心呢?一種有別於溝通阻斷、別於寂寞、別於厭煩

  ,像清風裡頭穿過林中縫隙的無悔光束,那樣直覺地被感受。



   本打算就此回家,卻巧遇同學小米、小惠和傑哥,便陪著他們逛街。經過

  一條前左腳受傷的大哈巴狗趴在店前,百無聊賴地努力睜開眼睛看著我們。

  有一度,我覺得翻書的自己,就像那條狗狗,以為可以理解什麼,關於鉅力

  萬鈞的熱情和喜悅,關於更為細微精緻的蕨葉孢子,關於時間金字塔的整齊

  排列。



   關於男孩,男孩。



   如果房間,是時間,是內心,那四壁天花板與地板是誰在主宰呢?



   在窗前把愛的風鈴折成清脆的紙飛機,穩穩地飛進我聲息的花園。招喚寧

  夏否?蔓生一隻貓咪可以跳上跳下冒險的小森林。每一根樹枝都是鳥兒的蹺

  蹺板,每一片葉子都沙沙地傾訴風的旅程。



   若這有可能。隱喻化成鮮明真實的那刻,流失的流失,具象的具象,濡濕

  的飛機會得到游魚的巨大路徑。



   那是否通往你溫熱的心跳?第一個正午衝破黑暗的第一道光束的精靈,羽

  翼拍打原子,羽毛薄如蟬翼,在一顆骰子沿著函數曲線滾落的漫長時間裡頭

  ,星球誕生、海洋覆蓋、鵬鳥飛舞、鯨魚噴出高聳令人迷惑的水柱。



   愛情對於時間觀的影響無庸置疑。寤寐之間,情緒與回憶就能扭曲折人移

  人鑿人。愛情也是?先驗在前了嗎?遠遠存在於無明的黑暗裡頭?存在於文

  明誕生人類智慧對於黎明的選擇之前了嗎?



   宇宙是房間,星圖是壁紙。



   幾何的房間像骰子一樣旋轉,沒有上下左右與前後,所以不會有需要開鎖

  的門,不會有真能直探人內心的那把鑰匙,我們只是在重力的膜上,調整姿

  勢,從上個愛情流浪到下個愛情,使用的空氣和回響其內的聲音與回憶,都

  一直在的,沒有隔音,沒有厚厚的對面或者隔壁,只有房客,不斷地反客為

  主。



   我的精神實體是壁紙。你是充滿虛空的形構。



2005年8月22日 星期一

【分影】

  扇子支使無窮的羽毛

  以瞬息不值的片

  斷

  調勻的行徑是捨

  

  知道房間是格子

  承諾無從鼓翼

  紙頁儀式地折成蓮花



  預知火的神色

  在石礫上頭運行,感慨屋子

  內外曝光過度,複合有無

  破瓦噓問寒涼

  地板掌覆鱗族的幾顆獠牙



  影的機括灌注扁平

  射穿重力維膜的幻覺彈丸



  精確被創造懨懨地卵裂

  胞裂縈繫著煙吞噬著塵



  隔壁和對面依附的道路

  紙屑縐成灰之前

  午夜增強繼之微弱

  枯樹拭目

  

  雷達從未堅實生根

  盤據破碎的反光冰霜

  漣漪碎散的銳利界定

  

  空環護無

  擬真曲折壁鐘

  指針是裁剪良好的血管

  情人丟棄的指甲一到十二

  空格拆下影子的角膜補上



  竊取深邃的鋼架

  留下蔭幽的谷壑發暗發默

  無物一見



  必虛空中才能搖曳牢記的手勢

  時間銀色的鼻息無法投影

  終只是生苔掩有偶然迫近的腳步

【雨天筆記】

  雨天

  想幾個沒有我

  格子鑿空

  鑿出一地的果仁

  松鼠排成繁星

  獼猴在雪地的樹上



  獅子懨懨地餓著肚子

  行人大口吞著花瓣



  最後一關是張椅子

  扇子搖個幾下

  電視忘掉日子



  地板散成雨傘

  纖維組成文字

  屋子咬著屋子

  轉折是螺旋的繩子



  時間變成帳篷

  外邊裡邊還空著  

  逗點拉成和弦撐著

  雨天的入口水平擴散



  衣服衣帶是淚而且很鹹

  綠色是力氣

  紅色是進入不了

  四季是道路

  宿命是唇語



  意義是給不起

  雨只能是霧

  顏色是死亡

  存在是格子

2005年8月21日 星期日

【聽是誰在唱歌】(十七)-雨中雲門《紅樓夢》

 請容我引楊牧的文章〈云誰之思〉作為開始。



 『…說明肢體動作彷彿就是文字符號,而舞與詩的的過程同屬有機創造,天籟渾成,這其中必然存在著某種約定的規則和紀律,而且兩者都可能超越時間和空間的限制,在積極提升的思想指涉以及接近純粹,完整的藝術規範裡找到對話的場域,和無窮的,巨大的力:  天地如蛻  』

   

   如果你那天有來的話。



   高雄下好大的雨,不見轉圜的餘地。本來是要打退堂鼓,阿飛說毛毛雨而

  已,想說,未曾觀賞過雲門舞集的現場表演,錯過這回,大觀園便要煙淡霧

  散,紅樓轉念便要成夢,只得收拾行囊台南站搭上南下的電聯車。



   港都,雨仍下著。晦黯的工程,金礦滿滿是沉思與閱讀的靈魂,幾杯咖啡

  ,幾張美學的姿勢,似乎可以放進記憶裡,對你模樣與身影的想像,時間真

  的會是線性的嗎?



   我買了麥當勞薯條。我愛。我餓。餓是空缺的愛,記不得,我和你應該吃

  著怎樣的餐點,看著怎樣聲淚俱下,或捧腹大笑的情節。



   黃昏循著我們一行三人的腳步,轉瞬便要夜雨。滯留在我的腳下,影子擴

  張,頭有點痛,搖晃的52路公車到五福路中正文化中心。帶阿飛阿俊到我

  吃過的徐州啥鍋,迷路了,隔條巷子才找到。散餅,徐州啥鍋,牛肉餡餅,

  讓我溫暖起來,卻有著任性的睡意襲來,想躺在你融化的微笑裡頭。



   如果我是你唇上的一滴露水。在你含苞時,是否想唸過我,我那最是清冷

  的溫度呢?是否,只知道我是巨大的虛空,照見一切的無能為力,只能記憶

  驕縱和沮喪在熱情裡蒸為絲絲的霧氣。



   一切都無能著,回憶裡的愛是這樣殘缺朦朧。無有道路可以接近。在文化

  中心,只是另個陌生的杳冥地否?晝晦飄雨。神靈都因過熟,早在我揮別你

  的那刻就已死亡。



   已死。



   下著雨。我磊磊而坐,儼然是一名索莫的觀眾。人群包圍著我,黑壓壓地

  ,黃色的輕便塑膠雨衣貼在肌膚,心情卻纏著葛蔓,悵然惘然。忍受著,等

  待著開場,但還是想起你,紅塵中的你,芸芸眾生中颯颯如風的聲音,你那

  唯一執著的生活。



   生活。該是怎生模樣呢?明朗一如夏日的浮光掠影嗎?晶瑩的風鈴聲收納

  著你的油畫,窗外的貓咪,電車嬉笑的書包,夕陽落日那張羅巨大意識流與

  挪用最繽紛的顏色都無法完成的詩意,或者失憶嗎?



   融在蠟裡的粉彩,燃燒出來的色相,在最幽深的瞳底,時間只有陸沉成最

  黯而且質變的灰,吻是煙,裡面有露水被蒸餾的味道嗎?



   從來不知道什麼是對,是錯。如果你告訴過我。愛便會比較輕鬆而且飄飛

  嗎?衣冠楚楚的你和我,不曾細雨濛濛又何來暴雨漲潮呢?只是我們還在夏

  日裡不是嗎?不是該在泳池當個水男孩嗎?不是該把長夜的渾話狎語都像汗

  水一般灑落在天體運行的起落嗎?如果你曾駕著車?那你會否經過宇宙創生

  第一個正午的第一片觔斗雲呢?精光的瞳孔,八寶雲光的我的回望,是否就

  已經一萬年滾滾翻騰了呢?



   夏草菁菁。竦起時間終結與起始顫顫學步的劍光,能否以肉身和心靈雙重

  起誓?或只是錯身而過,像所有的微笑一樣美好,森林裡走動的你,幽靈的

  我提著你遺失的籃子。如果我還記得上網蒐羅笑話,會否只為了一片黃燦燦

  花田裡向陽的張恣,在未來。



   然後雨會毀滅一切。在現在。



   雨中看雲門舞集真是個特殊的體驗。一輩子忘不了。深邃而不可知,彷若

  神諭的雨,力與美,雨暴亂連續的動作割裂著神秘完整的時間感,填填雷響

  。序。寶玉與僧人,時間枯樹被一座衰敗的庭園供養著。雨滋長著回憶,絲

  線織錦是降生,沉思是散潰後的無限荒涼。



   心誠則靈。雨停了。



   花落繽紛,色相馳騁。十二金釵繡披如花,婀娜曼妙,才記得那些沒有你

  在我身邊的春天,早預知了過多的寂寞,在我滿紙荒唐言之前,從不知道文

  字即是銘刻死亡。華麗淫巧都只是擬真的變裝秀,那還有什麼可為呢?



   你能忍受我用最無情最沒有表情的空洞面對你嗎?



   在我學會敦厚之前,我連傲慢都不曾有過,因為我是那樣的如此的不足,

  填不滿,而且意態闌珊,彷若每個字句都不小心凋落不該有的蕭索星霜。



   也許,是枯瘦的木麻黃,而不是松。也許是夏,讓我無言以對,無語去述

  說價值究竟是要兩個人建立起來才會是天堂。而你不在,入不言,出不辭,

  化成一場暴雨朝我所有的衣物行囊裡的書籍行軍,流血漂櫓。



   舞台春只曾濃過,不曾淡過。怎麼?我卻只記得,無邊無際的白雪茫茫裡

  ,我滿身酸痛地向你跪倒。



   良久。



   濛濛的紅色花瓣原來只是,只是我眼角結冰的淚,露水做過的夢。



   荷衣兮蕙帶,儵而來兮忽而逝。



   搖搖晃晃地在公車上,告訴阿飛我也看不懂哇!我也不明白那些敘事那些

  美學的姿態,抽離敘事後重揉的人物與服裝,抽象後的動作,父權禮教的掙

  扎與歡快的愉悅,不可言說落於言詮只能動作展演的死亡肢體,一切的一切

  ,詩舞合一,廓大漫流其內的意義。真能發聾振聵嗎?



   君誰須兮雲之際?究竟我還在等誰。

2005年8月18日 星期四

【聽是誰在唱歌】(十五)-試聽鬥鬧熱《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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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鬥鬧熱 賴和概念專輯《河》的錄音日誌

   8/20(六) 20:00(台北)台大迴廊咖啡│河的故事



    ◇ 試聽《河》的感想

                            撰文者:虎跳跳

   剛剛在網友文章看到聽到的,很美很動人。



   熟知台灣史當知道《鬥鬧熱》為台灣新文學之父賴和以「懶雲」筆名發表於

  1926年1月《台灣民報》86號上的第一篇白話小說。主要深究日本帝國殖

  民與民眾的愚昧、奴性與封建兩個苦楚的根源,才造成無可解放的深淵。不

  禁讓人深思過往,國民黨以其敗軍退守台灣的歷史巨輪,無情地輾碎所有台

  灣青年的理想與熱情,那之後一連串荒蕪人人禁聲的蒼白歲月造成無可挽回

  的文化斷層與殖民遺忘,中國國民黨的殘酷霸權與再殖民教育無疑地再次禁

  錮台灣人的心靈。



   『不可知的前途,暗黑得路痕不見,……』賴和《流離曲》



   不禁讓我們反覆思量,能否讓潰爛的王朝再起?百年老店背負的原罪能否

  被原諒?能否被寬恕?那些個彼此傷害過的歷史能否被後人遺忘呢?日本、

  台灣、中國,變局後糾葛百年、跨越世代的關係能否有撥雲見日的一天呢?

  世界局勢、崛起中國、台灣政局的多方動盪無疑是新的挑戰。往未來眺望之

  前,是否暫且讓我們回望,放下統、獨、左、右,諦聽島嶼經受的所有不義

  不信,療傷,擁抱台灣的心靈,逼近自己精神裡最真實的身世。



   『歷史-親像一條長河……』



   按下去第一句,我就知道我會愛上這首holo歌,不單是我個人偏好『河』

  這委身個人性命於大時代風雨裡的無悔意象,綿密哀怨苦楚的語調幾乎讓人

  痛哭失聲,讓人路泣於途而不能自己,可以比擬賴和的磅礡史詩長詩《流離

  曲》。



   像肅殺的政治黑牢裡那幽幽迴響的《幌馬車之歌》,鍾浩東押送馬場町的

  輓歌。鍾理和痛失知音與兄弟,而在日記寫下的三字。



   『和鳴死』



   像陳明章《基隆嶼的港口》:『…思念是一條路,這呢ㄚ遠…』



   裡頭歌樂溶接,聲淵情深,詞文激盪振顫,抵抗殖民統治的心志如同擊劍

  遊俠干扞暴政而慷慨赴市,歷史洪流滔滔,抑鬱而且痛楚,壓抑甚且悲憤,

  化阨困為溫柔傾訴,魂內容以存亡死生,魄旋律以凜然正氣。



   抗日烈士賴和代表的台灣氣概,腳踏土地、台文語言等深刻命題。



   撥霧穿花的真實歷史與人道精神,一個醫者文人如何透過樂團詮釋,經過

  後代誠摯的渠道重新走入失去身世的台灣子弟心中呢?這首歌在新的接受情

  境裡能產生怎樣的期待視野呢?能否是縫接過往的契機呢?



   上溯李雙澤『唱我們自己的歌』開啟腳踏台灣親近鄉土的民歌年代,下究

  拋棄愚昧大一統聲浪,重建台灣文化主體,主權治權尊嚴三位一體的鄉土正

  名大業。此首音樂也許並非走西方愛與和平烏茲塔克世代後搖滾樂試圖改變

  世界的高蹈路線,而踏實地往回追尋賴和的精神,以旋律的形式美承載賴和

  靈魂包涵的思想內容。



   雖非中和節守,而有哀愁過重傷重淌血的悲憤。也許也無法脫逃接受者強

  烈意識形態的政治性解讀和多方爭奪詮釋。但鮑爾狄倫、胡德夫卻也是最有

  力量的聲音,不死的靈魂。所有理想的失落或者激昂都標記了一個年代。我

  們知道,所有的一切都還在自由中飛翔跳躍,歌唱如儀,奏樂如祈,冥冥中

  有股先驗的力量將會帶領樂手與聽者到一不曾去過但是卻又如此熟悉、似曾

  相似的地方,那是人文的思潮,恆久的長河,蘊含台灣人最壯闊的原鄉,最

  激盪怨怒的血液。



   泱泱憂思台風乎?渢渢心聲乎?



   對於融合台灣文化、原鄉情懷、過往歷史與文人遺韻的熱情,詩(賴和文

  )樂(樂團作曲填詞)舞(現場表演)的溫馨合一,實在窩心。這個高度,

  讓我敬佩,值得掌聲,希望更多人可以聽到。



   支持努力創作的樂團,我們的時代我們的歌。



   惟一不變的信念。聽!是誰在唱歌?



2005年8月17日 星期三

【聽是誰在唱歌】(十四)





 中元(其實是明天啦),一覺到中午,老娘叫人起床。馬的,外邊陰飂飂的,像被陰差鬼判、無主遊魂灰惻惻的鼠身填滿了穹窿一般,望人間萬戶滿疊了下來。無處不是飛捲的煙塵和淒飄飄的紙灰燼,擠滿氣流裡的每一條線路,像另外一條繁忙而應接不暇的信仰管道,蜂格網絡般,輕煙散入巷弄馬路裡頭,上通天聽,下達陰曹。



 桌子是基地,魚肉是聲音,香火還滿格在未燃燒的髮齒。



 老娘抱怨似地說她一早便忙不迭地傳這傳那,人癱坐在椅子上,一臉閒愜舒服地暈在腳步按摩器嗡嗡晃蕩裡,我隨意地轉著電視,《冒險王》的亮哲在吉爾吉斯依舊不減的帥氣模樣,高壯膚黑臉孔邃削,陽光般地站立在連綿天山下,無邊無際青湛湛碧悠悠湖水天光,家門外邊還是鬼氣森森啊!



   《浪漫滿屋》的韓拐子英宰不斷透著讓我花痴的神光啊啊啊啊!



   《YOYO》西瓜葛格、水蜜桃姐姐、笨重布偶用力晃動身體跟著音樂節奏,

  前頭是一大群鏡頭從高處望下呆愣愣的可愛小鬼,有幾個鬼打時差後如美少女戰

  士般搖搖晃晃地轉一圈(還粉紅印花滿版洋裝呢),令人驚訝這也許是下個花式

  溜冰關穎珊。讓我想起張善為在昨晚某節目,說些小鬼對水蜜桃的毛手,和幾聲

  踱步嬌嗔淫嗲到發毛屌軟的『生氣』,右手如拍貼POSE,三指陽光線條在腦

  邊綻露無比天真的扯臉堆頰咧笑。



   店裡那些玩具認知書旁金屬盒裝的《YOYO點點名》《天線寶寶》該會是某

  些小鬼的原鄉身世吧!



   鄰居來我家借大臺車要推祭品去廟裡普渡,結果推出去那台車滿滿都是巷子裡

  一盆盆的順風祭品。老娘說,XX,慢點,那我家的祭品也順道,那個~兒啊動

  作快啊!還不把祭品透明塑膠袋裝好拿出去,啊那個XX,我忘了買金紙了待會

  再提過去。



   《麻辣天后宮》接著看,嘖,肌肉是神的乳酪,真好,不想午後就有這麼養眼

  流涎的猛男們,千金大小姐和多才多藝奶油色胸肌腹肌線條清楚的男體,串演著

  武曌凱薩琳大帝寵嬖後宮帝王選妃的大戲。來電五十,竟是誰家之天下?我看著

  桌上廚房滿滿的食物罐頭啤酒菓子米果泡麵豬肉炸魚油雞香蕉。想說家裡胃口小

  牲口少,這少說可得吃上一個禮拜才消化的完。



   想起昨晚的超市可是機車四集,絡繹不絕。



   報紙常說民窮財殫,貸貧濟富,蔥稀蛋貴,土木大興以致府藏虛罄,濁水氾濫

  卻致用水見旱,盜賊四起,詐騙風生,星象草木之變迭見雜出。所謂擔憂所謂喉

  舌,泛綠所謂泛藍之『唱衰』也。



   真膩真膩。



   混沌七日死,一個頻道一個鏡頭鑿一竅,大船也要陸沉。



   廟堂仍在,神鬼要祭,一百年前是這樣一百年後也該是這樣。那時那些個撥光

  晃影跑龍套的人都只是風中無聲的嘆息。燒著金紙,我說新聞說城裡燒得太誇張

  要開罰。老娘說是啊城裡中元簡便多了連放鞭炮點煙火都不能呢。



   現代與傳統。



   那末班車是手中緊握的,微細的一柱香,繚繞,翻騰,疏遠,不住地渙散我的

  形神,卻又若即若離如觀音掌上一隻仰望的奶油小倉鼠,翻不出鋪天蓋地籠罩而

  來的身世,老娘舉著香喃喃碎念,我心裡犯滴咕可別說啥兒子別變成GAY,別

  走錯路之類的。我漫不經心地說一切順心,插在一坏米粒裡。這時代,倉鼠都可

  以是一口吞下的精巧變貌和菓子,沒有什麼鏡像是不能模仿的,沒有什麼傳統是

  不能丟棄的,嗤之以鼻或除魅的。物與物彼此轉換偽裝,商品的符號彼此隱喻,

  魑魅魍魎的七月只剩破碎的小小恐懼與禁忌,鏡頭上是燈籠輝煌,霓虹熠熠生光

  ,恍若夢境的夏夜祭,另種可以商品化可以宣傳的認知方法。



   滴著雨,燈流不來你,流不走我。



   我丟著一疊疊的金紙。黃糙的紙面,纖維粗晰,紅印著有著兩個角的小小人兒

  ,面印福祿壽的繁字。丟在火裡燒著,不斷地凋黑黯垮下,像是丟著金錢,擲著

  生命,任其轉換成二氧化碳和粉塵。悠悠地灑練在迷惘的踪跡裡頭。



   是澹澉過去的邙山呢?還是設計未來的原鄉?

2005年8月16日 星期二

【聽是誰在唱歌】(十三)





 今天近黃昏時因為一場午後雷陣雨被困在台南FOCUS進退不得,怎會料得到這麼一場大雨困了我一個多小時,只好坐在百貨前廊星巴克擺置的椅子棚桌等雨停。



 不只我一個人被困住。



 雨在狂風裡飄啊飄的,疏疏密密的雨點層層推進,灑水車般傾洩而下,暑期輔導後偷個補習或回家前的閒來湯姆熊玩樂、或喝飲料啃點心吃冰的學生們也被困住,在門前擠成花花綠綠一大堆人。



 才剛看著二中濕淋淋白上衣的大男生迎面衝進門廊。髮黑滴著水,身體的輪廓清晰,臉卻糊掉了。像一條可愛無辜的小黑狗。



   坐在外邊,不一會冷的要命,後悔把剩下的錢先買了杯冰奶茶,結果只能

  乾瞪著眼,那圍著透明玻璃如透明溫室內部所有動作皆一清二楚的星巴克裡

  邊的人群桌椅,那笑臉和光度好像烤麵包烘烘地溫暖多了。

   

   一個男孩。左手中指粗的銀戒(可能是鋼戒)小指黑戒(不知道是什麼礦

  石或塑膠?),提盒SHOEX,也是等待雨停吧來來回回地在門廊無趣地

  晃著。一個黑上衣婦人手掛把濕傘,拘謹修飾地看了旁人幾眼跺了進去光敞

  明亮的電梯間。



   男孩終在我前頭的桌子上坐了下來,我拿濕紙巾擦了滿是飄來水滴附著的

  深綠桌子,沒法,身邊沒帶乾的衛生紙真是壞習慣,總以為在城市裡的廁所

  必然如我想像7-11一樣可以預測,各個點平均散布。



   像個流浪漢一樣。流浪在城市的人,但這也是我再熟悉不過的場景了,來

  來去去似乎是這空間的宿命。



   空間再把宿命賦予人們,底景嗎?偶然停留在走動的場所有種機械故障以

  致荒謬錯誤的緩慢感,像某次萬安演習時也是下著大雨,沒遮雨的地方,成

  大剛下完課的學生無奈地站在路口瞪著警察,那是我短暫停留下來和偶遇在

  這奇異時刻的班上練柔道的壯碩女孩,她用很溫柔的聲音嚷著,答應社團學

  長要幫忙來不及怎辦之類的。那是極少數幾次和班上不熟的同學交談的時刻。



   在這大雨紛飛,雨水冷風打進來的詭異時刻。會不會像七等生小說《黑眼

  珠》裡頭城市淹起了大水,因而有什麼世俗的都被阻斷在對邊的屋頂上呼著

  救,而內心的王國卻能在這孤立無援的困境裡展演所謂的高貴人性?



   從椅腳空隙看過去,男孩穿著黑色運動褲,蓋過膝蓋一點,黑色腳毛濃密

  適中,右腳黑繩綁著腳鍊,銀色平行四邊形金屬串結成的。褐色皮鞋。



   抬頭,黑色雜亂的狼剪,後腦杓留著一些挑染的暗銅髮絲。



   霹靂一聲雷響,震動大地心呼地猛然跳了一下,音爆裂聲驚人。接著從挑

  高門廊的白柱邊看出去,有一道清晰割下的紫電憤然殘留在視覺裡。細碎的

  折光在天空冰裂而開。不只一道,署立醫院中國式屋簷上頭閃過。



   蒼灰的天空,粉色新光三越外牆益險黯淡。



   真的,第一次看到紫色刺眼的雷電。以前見過都是白灼的,本以為各色閃

  電純粹是古書虛造的想像。有種原來是這個樣子的嗯地一聲就記了起來,像

  茫過滿天色彩碎片的Trip感覺。



   什麼時候能再讓我招喚如此片段?



   如同在那鮮綠的竹林,連我都不敢相信我看到的竟然是我看過電影的某個

  窗外顏色強烈的心靈風景,李慕白和秀蓮在亭子裡張掌握掌的含蓄感情和人

  生哲理。



   一種心智不連續般的走馬燈鞭炮飛屑,墜機前百多個人濃稠的死亡場景,

  所有的邏輯卻都可以同時成立在一個人,一個宿命的最後一聲心跳,臉孔表

  情瞬間凍結,開啟的潘朵拉之盒霧霧地爬出鱗片刀光之後的溫度陡降與重力

  氣流的搖晃。



   攜手相攙的死亡之歌啊。在那巨大千團的火燄包圍,金蛇亂竄尖牙嚙咬的

  瞬間,帶走怎樣的畫面一起消逝呢?那是夢的核心是否夾在那萬聲響雷裡頭

  ?所以電子隨著雨滴雲朵亂竄,張開天使般的巨大羽翼掌覆這座城市。



   真菌蛛網般腐朽物體的白細菌絲。



   兩個中產階級中年婦女在走道對邊桌子聊得大聲,孩子先生學業事業股票

  國外等。另桌,是個不折不扣髒兮兮的流浪漢,似乎有個看過他的婦人提袋

  百貨公司白色紙袋,鄉村般地熱情問他怎會出現在這。



   男孩左肩還是揹著他那口LV方形包包坐著,點起菸。很常見的透明塑膠

  打火機,MILD SEVEN寶藍的菸盒,銀色手錶黑皮錶帶,沒有鑽耳洞。



   流浪漢大脖子老伯動作一大,男孩就轉頭看一下轉回,百無聊賴地。



   讓我想起莫泊桑的小說《項圈》,因為一時虛榮而被宿命所嘲弄的羅塞爾

  夫人,蒙在自己鼓裡,以人生為代價償還著一個虛幻的東西。



   把朋友的項圈搞丟了。



   這樣被嘲弄的人生。小小的物事開了一個走進去出不來的入口,再出來時

  青春年華已被磨洗在勞瘁平凡裡頭。為誰惆悵為誰顰?當年那場晚宴,華美

  而愉快的跳舞,玻璃鞋被摔碎的類同童話。那樣終於可以償還項圈的驚人結

  尾:



     佛雷士傑夫人被感動了,握著羅塞爾夫人的兩手說道:『唉!我可憐

    的卡蒂爾德!但是我那個並不是真金剛鑽啊!它頂多不過值五百法郎..

....。』



   男孩和我同時側頭。一個黑背心長髮高挑身材姣好手臂肌肉線條清晰的男

  子迎面走入電梯間,右手臂上的長條刺青讓人印象深刻。(龍?藤蔓?或蜥

  蜴?)畫面臉孔都是模糊不清,只知道他很帥這個結論留著。其餘的記憶像

  是虛妄地被提取出來,拉成夢的游絲,纏成自己想要的敘事形狀。



   天空漸漸鏽成暗紅,我知道要接近我觀察最久的日夜交接了,沒有一片片

  的漸層剝落感,因為在暴風雨的雲底下,暗紅呈現一種很均質的回鍋油液體

  感。



   新光門前旗桿的探照燈打開了。雨絲像鋼線一樣清晰,繃斷地亂墜,什麼

  都不隱喻也不傾訴,無聲就只是畫面,黑色探照燈上冒出蒸發繚繞如乾冰的

  煙霧,一鍋巫婆煮雨魔光四射的畫面。



   徹底黯成紫黑色。



   男孩掏了掏口袋,看手機。起身去和門前發傳單的粉臉紅衣青年說話。



   世界健身房中心上頭大螢幕的聲音仍嘩嘩地傳過來,桌子乾了,人群也換

  過幾回面孔了,雨還在下。



   熟悉的地方,赫塞《秋之旅》的開頭。



   一個凜冽的黃昏,陰鬱、沉寂、蕭索,夜色也來的特別早。



   我衝過斑馬線,撐傘的人群,熟悉的全家就是我家跟胖女孩店員買了輕便

  雨衣。似乎,要趕一班回程歸鄉的飛機。



   沒想在往未來的均質時間裡,我再想起那個男孩,方臉大圓眼,一臉兇相

  ,似乎是我的城市素描,沒關係也沒意義地。大地轟然一聲響雷地,隨飛機

  墜毀在記憶到不了的地方。



   遙遠而陌生。



   『霧中的漫步,真奇異!

    人生是孤獨的,

    誰也不能瞭解他人,

    大家都孤伶。    』 -赫塞,《秋之旅》

2005年8月11日 星期四

【聽是誰在唱歌】(十二)



 情人節獨自去郭常喜兵器館。



 沒有人,從堯港潟湖北端吹過來的海風很大,兩點多的太陽很亮,路邊一整排光滑淡綠樹幹,有三層樓那麼高,葉子長長細細的像柳葉。



 白濛濛的青綠樹幹靠得很近,往遠方衍伸過去幾乎都重疊在一起。



 空氣裡懸浮著細細的沙塵,



 高起的水泥橋這端,樹的開端是間鐵皮搭的工廠,應該是郭師父鑄劍的工廠。沒有人,只有幾台機器,如果把焰紅火熱鐵條輒進去,應該會有熾熱火星飛濺出來的那種有鐵輪的機器。



   兵器館外觀裝飾得很漂亮。很像淡水鶯歌或安平一些貼滿茜草玫瑰紅磁磚

  ,不鏽鋼落地窗門的紀念品土產販賣店。四隻石獅子,兩隻冷灰較大的側頭

  守著入口,另兩隻佩恩灰較小的石獅亂擺在右側。



   進門。



   像走進甲村紀念圖書館般。私密的感覺。



   沒有遊客,容貌端正又美麗的大島先生也不在(若真有就太好了啊),靜

  靜暗暗的,像心之谷裡頭的少女闖進古董店一般,涼涼卻沒有半絲風,沒有

  侏儒挖礦的大骨董鐘,也沒有拉提琴少年的老爺爺。唯一的熱風是我帶進來

  的。一個穿著暗桃紅洋裝的小姐忽然從開著的電視和椅子前的矮櫃上站了起

  來。



   參觀嗎?她問。圓臉膚黑,很普通不會有印象那種。



   是啊。我答。



   她起來走動了一下,把所有的電燈像吸滿電氣一樣活了過來,瞬間點亮。



   動線轉角有著原本很敞亮的玻璃牆,我看著厚落地窗外的那排樹。



   請問外面那個樹是什麼名字啊?我問。



   我不知道耶。你怎會想問那個樹的名字啊?



   (我想,之後應該很難解釋吧。還是掰個要查植辨之類的,或因為對於各

  類的名目非常有興趣云云。應該很難了解吧。)



   答只是興起問問。小姐嗯了聲便回去看幾近無聲的電視。



   大概因為是私人的,所以走道非常窄仄擁擠,但是動線規劃得很好,我很

  慶幸只有我一個人。



   轉角斜放個一把黯沉的劍,原本是劍脊的地方有一整排銀黑的文字,不知

  道是篆文還是什麼的,像蝌蚪。(後來發現那只是所謂的百龍盤旋的紋理)

  青冥劍。長,可能及腰而已,帶著神秘的古意。背景則整個印著電影臥虎藏

  龍李慕白提劍的鮮黃劇照。



   劍鞘和簡介放在隔幾個櫃。(害我以為青冥劍怎有兩吧?)另外子午鴛鴦

  鉞和虎頭雙鉤也放在玻璃櫃裡,感覺上比電影裡大很多。要我來拿根本是哈

  比人扛柱吧!



   最喜歡天梯穿雲劍,上面的紋路像斜斜的斑馬線。每一條斜線都滿佈濛白

  霧紋。因為是表彰攻勳和權力象徵的贈劍。所以整把劍非常灼亮,金黃色的

  格與首,很像電影裡頭將軍軍閥們騎馬閱兵使用的,或明治歐化天皇軍頭使

  用的。一梯一梯的紋路,取平步青雲之意。



   樓梯旁有貨真價實的軍官兵馬俑一具。不過沒打光超陰暗的,簡直要嚇死

  人,泥陶色泛著青,搞不好會衝出來扼住我脖子,那表情和身型栩栩如生,

  很駭人,還以為是活屍穿著玉石金縷衣,鎮日吸蝕日月精華。



   我大聲問小姐,小姐探頭說那是郭師傅在某個副坑被挖出來的隔天便飛往

  西安帶回來的。(這,怎麼帶啊!又帶回我們這麼偏僻的小漁村。)



   另有鎌倉足利五七桐印胸鎧甲一具。(如果熟悉日本史的應該會知道。)



   其他三具亮晶晶金線織錦盔甲沒有家徽。上面那織工比我媽從京都帶回的

  小錢包還細緻,而且厚實很多,不過顏色似乎沒這麼鮮豔。



   二樓也多是數不盡的古物和刀、劍、戈、戟、矛、槍,簡直是微米故宮。

  (這明明是私人博物館啊!)不過展物收集很多,擁擠了些,大部分的武器

  郭師傅都是照古籍的形制以摺疊花紋鋼復刻重造的,還有一些他蒐羅的青銅

  武器和鏽蝕得很厲害的鐵製武器。一些復刻的或真實的玉石,寫著孫子兵法

  的簇新竹簡,番刀、日本刀、箭簇與弓,還有廟會宋江陣一百零八條好漢用

  的武器和虎頭籐牌。



   武器裡頭干將、莫邪、魚腸很吸引人目光,大概是因為如此盛名吧。



   魚腸亮銳,約是我的前臂三十公分長左右,劍身出格後,朝劍鋒收得陡快

  ,所以視覺上造成逼人的銳利感,像是柳葉刀比柴刀更有威脅刺痛的那種感

  覺。並不是亮到什麼道具劍或鋁箔那樣反光刺眼,但比精光內斂的黯沉干將

  、莫邪劍亮多了,因為也是用層鑄百鍛成的,劍身光滑面上有極為綿密的皮

  紋,銀白與燈黑如瑪瑙紋層層扭曲,像被極大的造山迫力擠成鎚成的,魚腸

  一般摺疊,(大概只能想像虱目魚腸吧!大體老師的腸子就太大了。)所以

  叫魚腸劍。(那荊軻刺秦王的竹簡或者藏匿在魚肚裡頭的那條魚要很大尾吧

  !否則刺客列傳怎麼搬演?)



   莫邪劍則是水紋,我比較後發現應該是紋的間距(層鋼)和轉折較大的緣

  故。干將則像我在文字學看過的商代甲骨文影印本上的龜甲紋一樣,劍身上

  面有一印一印像拇指印大小黑黝的龜殼紋,整齊地排列在劍脊的兩邊。



   後來沒看完,幹!叫烏鴉的少年說,因為二樓有聖獸在守護出口與入口。



   好死不死是一隻烏漆抹黑毛色滑亮的黑貓,超級黏人,又不是走進《魔女

  宅急便》劇情裡,一開始摸牠頭跟牠玩一下還很乖。後來不知道是不理她,

  還是肚子餓,那隻野掉耍任性的貓卻開始干擾我,很恐怖一直呼嚕鬼叫又賴

  在地上喵喵尖叫。扯我腳毛像扯頭髮那麼簡單,趴上我的大腿像砸名牌包一

  樣扎實。幹!超痛的!而且爪子比那些沒開鋒的武器銳利。



   咬我一下之後,只好放棄參觀。落荒而逃。



   決定下次找別人來跟我一起受罪,對付那隻貓,才能參觀完。

2005年8月9日 星期二

【瞳畫藍晒圖】(一)

    『一點一點消失著的旅行的我/絕望地收集著城堡的入場卷/在港口最

     後一次零星出現/盡量表現出/甜蜜但是冷淡的樣子……』

                       -夏宇,〈十四首十四行〉

   1



   2005夏,仍舊是台南。海安路。和S分手已經一年了。



   藝術造街計畫,這將永遠會是城市的記憶,無可磨滅,就像《傷心咖啡店

  之歌》裡頭貓空山路邊某荒置的別墅裡,素園望著星空對馬蒂說的。



   誰不愛海安呢?誰不愛呢?那喘口氣、透點光的幸福天窗。



   但那已是1996的台北。已逝。

   

   夜裏延著海安路經過民生路,乍入眼簾的,海水一樣潤澤的藍色光芒,情

  人眼眸般地溫柔湧動,卻又泛著冷涼欲墜的淚光,淌著剔透漂浮的心事,幽

  幽微微地直刺入每一個路人內心深處。幾乎就要被那飽滿的海藍波光溼透前

  ,我以心不在焉的徒步情懷,驅動機車緩慢地推進,藍光織綴的噴泉啊如沐

  似浴,飄啊飄的灑落臉龐的燐亮螢藍,輕輕地烙在每個向光的瞳孔裡頭,反

  折出灼灼的精光。



   那是城市最神秘的模仿、複製與繁殖,又是極為洶湧的創新。



   以最神話最黑洞的空駁核心陷落台南的身世,招喚所有我們並不陌生的情

  感。一只直立的招牌,記憶裡滑結成網的沫影,鑿開苦悶當代人晦暗角落的

  全幅圖景,都被深藍的螢線夢幻地扭斷變形,一種新的變貌竟靠著一樣刻奇

  的意象隱匿著那桀驁不馴,盤據暢銷書排行近十年仍英氣逼人的偉岸偶像。



   《海安街道美術館》。



   怎能按捺又要怎期待呢?華麗的流藍瓷青霧翳靈魂們,請跟我來。



   請放,樂團Dream Route夢露的《Blue藍色》。



   2



   我想起我不經意跟朋友小川提起明天是七夕情人節,他馬上答天阿怎麼辦

  我都沒B。那一刻我只能回想這個三更半夜剛完成一幅水彩畫,蠟白著臉微

  笑的男孩所有臉部的細部特徵,短髮,薄唇,斧劈如方正樑柱的顴骨臉闊。

  一副哎啊這人怎可能會缺男友的樣貌,我幾乎想當面翻白眼給他。



   好死不如歹活,反正靈魂和肉體分別享有不一樣規律的寂寞週期。成天和

  自己的影子廝混也蠻無趣的,不如把自己放在城市中央,人車喧騰的街道裡

  頭,或許可以稍微稀釋一下寂寞。



   不是那種隨時可以拐進服飾店、轉扭蛋、抓娃娃、投籃的逛街;而是漫遊

  ,所謂的 flaneur。必須是我ㄧ個人,以寂寞的空白畫紙為行李,拼貼破碎

  的模糊印象,也讓自己被城市裡頭瞬間流動的光影與氣息所捕捉。



   漫步在小葉欖仁細密的綠葉間,那真是一種很機械線條的樹,整齊地橫出

  水平微微上揚的枝椏,像在展臂勾食指要挑釁生事的倨傲少年,一種自信而

  且體面的行道樹。寬敞的人行步道上,有時可見一方蓊鬱老榕樹盤據的庭院

  ,三四層樓高,遮天蔽地在巷弄口,底下躺著稀疏瑣碎的橄欖綠、土黃、褐

  黑落葉,似乎大頭針般預告著底下蔓延廣闊百年的根網,以一座樹幹邊拜樹

  公的小廟為中心往上往下擴散時間推開空間,自成五條港顯赫往事的架構底

  材。糾集深綠的黃蓮木、鮮綠的木棉等同樣守候這條路的忠實居民,銜著一

  片片彷若神龍鱗片、神祇羽翼的圓葉,一層層自我塑造為一棵棵掠風奪雨,

  吸引我目光的神龍後裔。



   悠長探底的夏天。



   難聞唧唧蟬鳴,卻總是風與樹於建築之間彳亍,品嚐繁華與蒼涼並置的五

  條港,彷若水中龍吟、情人絮語。



   是夏了。



   是我們堅持過的真摯與熱情嗎?那猝不及防的尋找與錯失的宿命嗎?兩相

  交織的影線,所謂的陌生未來。所謂的 Fantasy,諱莫如深地拿起鏡頭特寫

  被拋棄的過往,在昏黃西斜的光線,與穿著流行掛著大耳環聒噪女生笑鬧聲

  之間,忽然想起你們,深沉晦暗的你們,沒有面孔的你們。



   但其實是孟秋不是嗎?



   鬼影幢幢的你們,記憶裡頭往回開展的門,我流星般紛飛旋繞的銀瞳,釘

  著我肌膚久久不放的熾熱高溫。赭紅躍動的籃球,悶彈地板上頭的一聲聲鼕

  鼕鼕聲。竟想讓我閃過樹的守衛,沒有身世的拍貼機與散漫的天光,躍動熱

  力的曲線,把情書一手灌在我們最野生的籃框裡頭。



   夏了。



   我仍枯坐人行道,手握著簡陋的你們。才發現,只有我ㄧ個人傻傻地記憶

  你們。沒有,沒有一個在我身旁。



   傻傻地打手機問候,按鍵都像鬼門開。



   令人窒息的單獨漫步。



   懷念路邊三三兩兩擺置的圓桌,我無聲地凝望葛格們的面孔,高度完成的

  姣好,或即興速寫的粗獷,踅過路邊的耳洞,晃著耳環的反光符號,亞麻色

  或亮金的滑順髮絲,揉捏出汁的燦爛笑容。



   耿耿於懷的希冀,無知的肉體沉酣在店招乾淨的水霧裡。



   挾一塊香氣撲鼻的肥厚肉塊在我瓷白的盤子裡。感動地告訴自己這真的真

  的可以算數嗎?那像蓮葉燈一樣美麗細緻五官,輕輕捧起,怎麼吻都不像真

  實的纖柔廝磨,細微金屬線般勾逗的舌尖。



   這條路上最銳利易碎的傷害。我愛你。



   3



   『他們』絕對不會是道德的難題,謊笑一下就連自己也瞞了過去。非常少

  數的紀念品類似愛,一堆灰塵,常常擦拭記憶的結果是,吃乾抹淨了才發現

  ,自己把每一條分岔回去的支線都堵死了,已記憶的真愛比遺忘還死硬還堅

  不可破,所以猛力地敲,死命地挖,戒斷般地瘋狂喘息,才欣喜若狂地嗅到

  一點微微的甜酸味,立刻雙眼茫然仰頭怔跪在過去的氣息裡頭,逼近那最甜

  蜜最銳利的酥麻。



   丟個一百次,都比不上第一次的,所以回憶簡直是淡出鳥來的虛擲光陰。



   真有所謂『心夠簡單,夠安靜,就可以到達』?那樣虛妄的感覺呵。



   而多數,是意外。



   只能回憶他們的口感,無需擦拭,舌頭都記得。或古銅或乳白肌膚中間那

  座溼潤的島嶼,像玄武岩一樣,被火熱如岩漿的紅唇粉舌融化沸騰,抬升在

  晦黯的情色海平面上。



   那不是愛,我說。



   家聚時女同學,靈肉合一論者,一副饒有興致模樣。磨刀霍霍地說。那沒

  有被你定義的不是很可憐嗎?



   那張暴虐迷人的征服者臉龐會可憐?



   雖然我還蠻欣賞那或帥氣或陰鷙或迷醉在蕩茫騷撩高潮裡的認真神情。



   我想,他們至少也爽到了,一點都不可憐。定義並不重要,需要回憶才需

  要去定義虛實,而一場狠狠的意外性愛,不需要情份,因為打從一開始,就

  已經判了死刑。做愛本來就是華麗又沒有破綻的謊言不是嗎?被我虔誠地相

  信著,努力地按時膜拜著。



   盡力扮演。



   一些心虛地滿足對方且說服自己的辭句。不想就這麼遇過幾次困窘蕭條的

  風景,在半信半疑的臉龐事後菸前講些漫無邊際的場面話,虛榮地維持彼此

  的自尊。



   或,還蠻真實令人心滿意足地耽溺陷落。彼此享受,只能是享受。



   兇狠地或暈茫地喘,爽,好爽。



   黎明之前的鋪陳就都是過熟的徵兆與警訊,當自己已經是個熟悉部分相似

  劇本的心機陷阱。仔細忖度若要維持渴望擁有的友誼,就不要慾望,保持不

  遠不近的朦朧感對否?過於透明,只會再次傾斜於愛的錯誤裡不是嗎?



   那錯誤叫做,我不愛你。

2005年8月8日 星期一

【大概是電聯車之類的】(上)





 颱風當日。



 花神與雙叟。也許該從墨水瓶、鋼筆、稿紙與沉思開始說起。哦。應該是拿著票慌張穿過行人入口,然後簡便地在候車棟啃著7-11鮪魚壽司,就趕忙搭車前往高雄。之間偷等待的時間翻著《傷心咖啡店之歌》,這麼多年沒看重翻也才瀏覽一半,真讓人焦慮,待會兒要是說不出啥名堂就糟了。



 那焦慮和回程的濃濃睡意形成巨大的對比。似乎每次一出個遠門,特別是到港都,回程列車低抑的冷色調氛圍,老令人很快地便想沒入搖晃淺眠,但就算只是瞇個幾下在那甜黑烏有裡,也好過睜著眼望著死寂的群眾。



 縱使途中可能因姿勢不對座椅過硬,而這裡痠那裡疼,擺妥了不一會又被煞車開門聲吵醒。瞬間的空氣改變,對流著外邊某個小站無邊無際的黑夜,幾盞昏晦不明滿是灰塵的日光燈遠遠退去。還是可見蚊蟲飛舞。及,或許在雜草裡頭傳出的蟲鳴。



   有一站叫做沼底嗎?那我乾弟是不是胖老鼠?(竊笑)



   每個呆板面孔都是那麼知所進退。禮貌性的忽視。錯開,而且無神。現代

  人適應的方法。

 

   我半攤在椅子上頭,仰望著整排象牙白的三角拉環,密密一整排一致地前

  後搖晃。



   乾弟在我右手邊說什麼,好像在夢中碎碎囈語,遙遠的台北和斷裂的人事

  。是啊。也許是,相似的,近末班捷運裡頭的氛圍,無聲而且苦悶的群像;

  或可以懷念一早起,咬著法國土司,盡量避免肉鬆掉下來。立頓茶包泡的熱

  騰騰奶茶一杯,翻著報紙打量今個要往盆地的何處去漫遊。



   那樣明亮清冷的寒流之際的台北。到現在我仍舊可以回憶。包括燈黑的耐

  吉毛線帽,和一條深土黃與褐色線條交錯成蘇格蘭風格的圍巾。



   好傷感的細節。還有士林夜市一雙一百買的防風手套對否?



   那之後可能是要騎過大半個台北去看場電影,逛個街,最不濟的是到天文

  館裡頭和小朋友一起約會。劍潭龍舟建物下的人車擾攘,或因為過早出發因

  而顯得冷清空曠的承德路。建物與陽光錯成的線條特別清晰,特別淡白。



   大概是捷運車廂之類的。



   但是不會有痴漢那麼鹹溼暈眩的呻吟出現。



   清冷。暈著微微的黃光。可以看見足球場和大同的建築物,鬱綠的山坡和

  有限的煙青天際。細細嗅著,吸著,車廂裡那種,還沒被過多人的氣味沾染

  的清潔味。



   不像此刻,濃稠的夜,郁沉的空氣。一些汗,酸酸的,雜著淡雅舒緩的毛

  皮、檀香後味,安穩地呼吸。右手兜著乾弟,彼此頭靠頭,不醒人事就只想

  睡。



   港都今天的陰鬱把心情壓得低低的,悶熱甚且難耐。



   那是剛拐出車站時就一直有的感覺,巨大的工程機具,裸露的管線,擠擠

  膩膩的出口和髒舊的公車站,圍欄與沙塵,整個城市第一眼印象一樣是灰濛

  一片,跟我ㄧ年前暑假來時沒兩樣的。



   交通黑暗期。



   我和乾弟直走進建國路麥當勞(那狹仄的空間跟承德路上麥當勞真像),

  不知怎搞的,整間店中午時分都是學生,國中生制服或者就這附近的雄中白

  上衣米灰卡其褲,刺蝟頭底迪們在黃紅的鮮豔裝飾之間來來去去,端著盤子

  上下鎘黃的磁磚樓梯。(有幾個那漢草還真他媽的好到讓人就想上前搭訕)



   鏡子裡用手沾著GATSBY,抓著頭髮,一條條撚如鼠尾,分明,又順著渦漩

  在耳朵上頭流線地往後微降復又翹起。

2005年8月6日 星期六

【The eternal flight of myself from myself】

  -記 炒蛋 Book 版高雄區讀書會

  討論文本:朱少麟,《傷心咖啡店之歌》,九歌,1996十月

  參考書籍:李奭學,《書話台灣》,九歌,2004五月

   與會者:主持人阿修 版主wink 小惟 阿勒 虎跳跳



     從我自身飛離我自己的,永無止盡的飛行。......我永恆不斷的,脫

     離我己身的飛行……至少這畫面上的聯想很棒,馬蒂想,至少這是一

     幅很自由的畫面。(264)



   May be yes...May be No...。Fantasy?



   如果,你可以飛行。如果,你可以無拘無束地飛行,卻發現你只能在拘謹

  的颱風眼中的小空間裡頭翱翔。那所有空曠遼闊的自由,俯瞰大地的臨風顧

  盼,與湛藍澄淨令人寧靜注視的一方蒼穹,這些都被巨大的雲牆與狂風暴雨

  所包圍囚禁。



   沒有人可以告訴我什麼是自由。沒有的。所謂的自由是灰白雲牆外的,既

  是暴虐驟雨,又是無情狂風,又是生活其上的我們,延展的房舍,服貼的衣

  褲,保護我們,也囚禁我們。更枉論商業資本下對於名牌象徵的執著。



   那是價值與符號的風雨。紊亂的軌跡,飛舞的光影。



   以為是循著前人的軌跡,事實上那又只是自己孤獨慘澹的身影,因為我們

  不在同個時間上,不享有日曆的同一個日期,不在同一個錶面上奔跑。是那

  樣的,生命被拋擲出去,不管願不願意,生命和自然訂下契約,人類和文明

  有盟誓。萬物因而喊得出清脆的聲音,也有了清晰的名目,以智慧試圖去綑

  綁去詮釋過去現在與未來,行走在一條無法回頭的道路上。



   思慮為韁,抒情為羈。



   自由何從?自由如何得已辨認?如何自由是建立在存有上。單一價值如針

  尖上的自由。連旋身或蹲下都是那麼為難困窘搖搖欲墜。建立於金錢權力與

  知識財產上的自由,擁有最多的個體便有最高的自由度可供揮灑。



   無可否定。無從否定。像數字那樣自然,像社會那樣理所當然。



   但數字並不自然阿。民主自由都是不自然的。有人對我說自由,那是屬於

  他以為的自由;自由被掛在嘴上,自由被權力鬥爭掛在嘴上,自由被文明所

  屬於,自由被變形被捏造,所有的人都慾望著自由。



   階級的流動令人着迷。征服一切讓人陷溺。



   所有的選擇在虛空之中被模型出來。那些按鍵,有的至高無上發出銳利的

  光芒,有的小到幾乎快要消滅。卻還是,我們必須行動。我們沒有選擇地,

  在規範的理性裡,在有限的認識裡踽踽獨行。如果消滅,抹銷一切權力價值

  ,不管實存的信仰,或複製的盲從都不算數呢?



   外在放逐自己,內心也放任自己,放縱自己的欲望,那是否可以得到真正

  的自由呢?漫無目的地往外往內水平擴散。那樣的自由是什麼?如果我們從

  不曾認識。我們從未擁有智慧,從未進化,那是否就是自由?那會跟所有的

  生命一樣享有時間的縱深,一直到星球的終結嗎?



   華麗的生命組曲,文明最荒蕪的所在。那是只有當下的扁平。



   無謂的感傷,難道只為溫飽繁衍的過程值得嚮往嗎?所謂的自由。



   如果我們不認識時間,我們不認識空間。如果萬事萬物我們都不認識。沒

  有語言,沒有文字。那任何他者的想法有可能超越時空來囚禁我們,自成一

  套令人樂不可支、或讓人痛苦萬分的價值觀嗎?



   虛無的假設。讓我們如詩人夏宇懨懨地說:「連這個不算也不算。」



   六十億人口,六十億座同床異夢的巴別塔都不算數。否定的自由。



   六十億人口,為什麼要說是吃飯說話的口,而不是六十億人腦呢?這真是

  有趣的語言隱喻,令人心酸的認識與侷限。有的連一片遮身的布都是奢求,

  更枉論要認識通天的、無從想像與享用的文明。



   不被囚禁的自由還會是自由嗎?來來往往把我吹得失去了主張。



   歷史螺旋的進化。可能嗎?生命太短暫,青春太易逝。與其說文明是在進

  化,不如說文明是,傾斜的傾斜,重複的重複,倒退行走的倒退行走。當一

  個孩子誕生,一切都會重來過。



   過熟的時代嗎?詩人夏宇說:「失語症治療裡那種令人心酸/的進步。」



   C'est la vie?Or, It's My Life?平靜與狂躁。



   坐著看花般的安身立命,與青春無悔的噪鬧海洋熱。



   是啊是啊!認識了人生。認識了自己。成長還有掙扎。如果不是針尖上的

  自由,那便是一朵薔薇上的自由嗎?所謂的,喔,和解共生,所以有多元的

  價值可供選擇,環顧四週,每一片花瓣便是一臉向陽又從容的微笑。



   自身是光是中心。喔?自欺欺人的自以為認識透徹了嗎?



   如果沒有囚禁,又何來對於自由的嚮往呢?沒有智識,又何來對於自由的

  辨證和選擇呢?比較,通過各種鏡像的傾斜認識與重複指認,穿透各種空間

  的旅行,才真能比較認識『自由』,以及『不自由』嗎?



   以有限去度量無限。在虛空裡頭燃起一簇不滅的火花。架構一座向外界開

  放的花園。偏安,卻也是中心。花園各類物事自成花園。蜜蜂螞蟻來回穿梭

  鑽營,百花盛開卻也會趨於凋萎,沒有人的花園又怎能稱作花園呢?



   沒有人的自由。自由還能存在嗎?



   以智慧持成恢弘的平衡。如果信仰夠堅定。是否可以在颱風眼中,循著颱

  風的路徑,享有一路的安穩寧靜呢?像駭客任務躺在培養槽裡做著文明美夢

  的人類。自我秩序的世界。一切美好。



   殘破在夢中的殘破文明。連環圖中的連環圖。



   夢中的我夢著夢中的我的自由。



   卻又如此真實。So what?夢比真實還自由還誠實不是嗎?



   語言是羽翼,文字是絨毛。自由是風。只要意念可以選擇就能乘風飛翔,

  肌膚會自己察覺風的溫度,逆風或順風,了解與溝通讓我有安全感,讓我不

  怕寒冷,讓我可以在最冷冽的自由氣流裡頭飛翔,翻轉,俯衝,拔往天際。



   如果願意,你會隨我衝破雲牆嗎?萬事萬物的芸芸眾生相。只要相信,就

  不會悔悟。如果動態是自由,那人生過程飽含希望的行動無止無盡,在自由

  與自欺欺人之間平衡前進,才不會自生自滅嗎?



   我們是那樣地不同。就算我們並肩而行彼此慾望,如此逼近地走完一輩子

  ,永遠,是兩條平行的軌跡,對對方微笑,牽手,吶喊,唱歌。



   趁著還能做愛時認真享受沉溺其中。自由?



   在性權力鬥爭的鋼線上張開的自由。



   是的。『山無稜,天地合,才敢與君絕』多麼稱羨的愛情,歷史的勝利者

  說,這就是自由。主流,這就是自由。要做自己,就得認同主流。



   媚俗萬歲。敵意請便。



   任何的批判和否定也許部分是高蹈且不知人間疾苦的。虛妄不實的,矛盾

  又不甘。永遠都不滿足,不夠的不是嗎?反省覺悟,還需有情不是嗎?不能

  活得旁若無人不是嗎?



   繫。個體喜怒哀樂與匆忙繁複的生命線緊緊相繫。



   價值像都市建築那般豎立出讓人讚嘆或唾棄的高度,積木一般,輕輕一推

  就什麼都會倒掉的,放誕,浪蕩,跌宕,倜儻,這樣會比較屌嗎?比較叛逆

  嗎?離群,真的會比較自由嗎?或,媚俗,又真的會比較自由嗎?



   自由實在是抽象到任何意義都填不滿。以誠實在自由的想像上扎個幾針,

  無疑是瞎子摸象,以管窺天。卻讓我迷惘困惑,心旌搖惑,進而對自己的位

  置和認同尷尬到不行。



   在萬種熱情之中,那些不夠誠懇,不夠縝密,粗略的廣告辭句,那真的可

  以讓我們找到自由嗎?那些他媽的洗腦的廣告實在令人惶惶無措啊!



   事情不總照著主觀意志而行的。變數太大不是嗎?



   自由啊很容易渙散的啊!所以寶貝,欸,還是認真點生活吧。



   背著手左搖右晃地,哼著一首歌,一句宣言:幸福快樂是結局,不到終點

  不回頭。嗯哼!這樣摟著肩搭著背兩個大男生一起走到光亮出口。



   無敵的原始感動。真好。感動到熱淚盈眶,感動到ㄇㄤ。

2005年8月3日 星期三

【從墨爾本到高雄】


   像呼吸海洋的氣息那般自然,我把臉頰緊緊地,柔柔地貼在你溫柔的聲音裡,隨著你的頓挫與時間的流動,我徘徊在邊界已然崩潰的客廳裡頭,迂迴地奔跑在你脫落的故事裡頭,隨著無法想像的異國細節,增殖,病態地疲軟在你興奮如小學生日記的報告語氣裡頭。



   墨爾本最大的市場。緊鄰的青年旅館。吃了兩個禮拜的巨大高麗菜與粥。冬季南方的島嶼。我沒概念的澳幣越幣與那些交易。博物館。導覽。從泰國來遊學的女孩們。



   飛行。旅行。



   你說。不耐幹的希臘美男子,沒有真實感。(這裡時真想因為你的炫耀或安慰口氣掐死你)韓國三十熟男。鳥不拉機印度洋某島來的富有留學生。底迪與妖女們。暗示勾引與眼神,或者稱之雷達也好。



   旅行途中那些沒有痕跡的吻。都算數的。坦白似地反著光,像清晨的第一

  道摺縫也好。只是這道摺縫在我房裡的反光,那樣地對比強烈。聽見自己寫

  過的文字,像一顆顆蛀掉的智齒,掉落滿地過氣的冥想。



   除了黑人外。電話裡你說。



   (惋惜?或者,旅行是該被什麼發生的。港灣與萬國的船帆。)



   這是你另一捲旅行的地圖,人種使用學嗎?自由。所有充滿希望與足跡的

  行動。撞擊出的許多想法和見識。以異國的語言進行流利的殺價與激辯的吵

  架。勾引與暗示。用眼睛旅行,用腳旅行,用心旅行。



   都從語言開始發生。我被你的細節發生。(貓的!悶!)



   漂洋過海的細語,你的關心,或者接下來的計畫,與花費的計算。



   或者,政治學?以色列人南韓人詢問及我們美好的祖國台灣嗎?你的解釋

  。大西瓜與小土豆。複雜。



   我說,嗯嗯嗯。幹麻說這呢?政治。哈。



   有時,總覺得。什麼都沒變過,也什麼都變了。還是以一樣的語氣交談,

  揮霍一樣的停頓與思考為了交談。竟也冗長談了一個多小時。



   我們真的曾經在一起過嗎?你的門還敞開的。所有的真相都還在房間裡頭

  ,繁殖與蠕動。你的房間太大,牆壁與牆壁彼此漫漶,床在天上像飛毯一樣

  合併,然後擦身而過。



   曾那樣逼近,彼此呼吸。待在同一張相片裡頭翻動。



   而我現在這樣寂寞,在你的興奮的聲音裡頭。呼吸著被加倍的虛無。聽你

  的聲音莽撞地,但推不開我綿延的門。



   是的,從墨爾本到高雄,阻擋我們的,蕭索的闌珊的是現在。



   還有像水銀那麼重那麼百無聊賴的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