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9年12月31日 星期四

2010新年快樂



(攝影/跳跳 2010第一天二仁溪出海口最後一抹晚霞投入潟湖中的倒影,
這是我永遠的昏鏽海岸。)


 正在等今年第一道曙光,順便測試一下目前所有網站的轉發功能。跨年
本來想去社團聚會,後來想說我弟跑出去跨年,我媽一個人在家很孤單,
我就待在家裡陪我媽,看電視紅白還有101,沒做什麼,沒特別開心,我
媽照樣說了一些我不想聽的話(對我的期望和我的生涯規劃),我直接回
絕她,說我並不想這樣,我有自己想做的事。
 
 她又不開心了,大年初一,一個人生悶氣,默默流淚。電視播出一群人
在電視上尖叫,主播說:「現在你身邊是誰,所愛的人......」一句話
刺進兩個人的心中。我不喜歡我媽這個樣子,當初就跟她說,ok我順她的
意把畢業證書拿到,之後我想選擇什麼是我的事情。她這種時候又來囉哩
八唆,讓她自己不開心,我也難過。父母不該對自己的小孩有不合理的期
望,希望把小孩捏成什麼樣子,這是錯的,不管是用霸權的方式,或者是
用情感、情緒或討好來給小孩造成壓力。我妹說得對,如果我的真想要什
麼,我就應該致力追求,抵抗我媽給予我的壓力,而不是一直逃避,這樣
反而白白浪費了我整個九年光陰,雖然也不是說一無所得,但比較紮實的
知識、技能,或者很社會化的成績單卻是一片空白,這當然自己要負最大
責任。
 
 原來拓網限制只能打五百字。祝大家來年順利,健康快樂。

2009年12月21日 星期一

[私推] 【陳清揚】李清照私人劇團2010大戲


 「你切莫竊興文化大革命已經過去。記憶她總以所有的形式來臨」

 2010年開春,導演單承矩為王世緯打造的超高難度獨腳戲,
 一位三十歲女演員有可能的代表作,一個寫了9年遲遲不敢發表的劇本,
 一段挑戰言論自由自白,
 兩套再現Christine Dior 60年代New Look風格的天價華服。

 台灣哀豔天團「李清照私人劇團」黃金班底全新時裝品牌「劇團感傷動作派」...
 什麼能說,什麼不能說
 什麼能作,什麼不能作
 什麼可以回憶與什麼不行

 2010年1月15-23日
 華山創意園區,果酒禮堂2F
 帶著你的驚喜來,提著你的眼淚回去......

 http://www.artsticket.com.tw/CKSCC2005/Product/Product00/ProductsDetailsPage.aspx?ProductId=hx0fZA09nGdk7mHUyQWiC 購票去

2009年12月16日 星期三

[圖說] 荒書




 上次在牯嶺街舊書攤翻到的二手書,民國七十三年出的,只小我一歲,昨日去尋,還在,一百塊就買了下來。呵呵,在台北買《荒原》(T. S. Eliot, THE WASTE LAND),挺對味的。雖然沒有買到《骨皮肉》還是有些遺憾。臉書註:(尖叫)我就知道知道看到絕版書要眼明手快當下立斷!昨晚在茉莉二手書店看到顏艾琳的《骨皮肉》,欣喜若狂,但想說晚些再買,就把有限的錢先挪去政大書城買便宜得要命的三五折書,今天再去則是遍尋不著,害我整個下午若有所失。

2009年12月15日 星期二

【彷彿在彩虹的城邦】(一)


(攝影/人傑 小可和國軍online中的羅賓)

  然後落幕撤離。

  氣象局說有寒流下來,好友小可、小猴和我,我們在基隆路和南京東路口攔了輛計程車,車身向前開動,雖一身疲憊折騰、欲振乏力,車上我們三個大男生還是嘰嘰喳喳天南地北聊個沒停。計程車如一丸火流星般,開上市民大道高架橋,倏地一下便橫越過大半個台北,隔音牆,歧出諸公寓的大樓翳影,嵌著幾扇零星燈火快速流逝,沿路鋪展的昏黃路燈風馳電掣而去。交流道伸下去夜半深沉的盆地中,車子減速緩緩滑進廈門街租賃處,泊停,一步出車門,冷,立時探手攏緊外套,空氣濕寒,才半小時前才在俱赤裸上身的滾燙肌肉堆裡跳跳晃晃,此刻忽如大暑入惡寒,卻是渾身沸騰熱血瞬間急遽收殺,冷卻而後手腳麻木。

  廈門街邊橫臥堆疊的黑沈沈二手家電傢俱,上有招牌多數啞著「新舊買賣」字眼,一件件沙發、冷氣、空洞的冰櫃,積滿長久無人問津的寂寥灰塵,偶一水源快速道路一輛車耳中悶嗡一聲,一刻也不停留飛掠而過,揚不起什麼,勾不起什麼。抬眼望,髒污老舊公寓大樓插入波譎雲詭的天際。遠方一棟蠶白方正的大樓上方,矗立著閃爍LED螢光的巨大歌林電器招牌,銀白色的光在平面上來回掃描黯滅。更高的右上角又有一個小小的電子鐘,刺目如鮮血般紅的數字,一會兒跳出「04:10」,一會兒凝止在「13℃」,腥紅光芒流瀉而下,像有了自己的生命一般,伸延,暴漲,纏擁攪和在昏黃濃重的路燈下,罩住那拐角下降逐漸黯淡在盆地遠方的廈門街,放眼望去直要懷疑整座城市千門萬戶,是不是都像這條街上被棄置的老家具。

  浮世穢土,滿城不合時宜。

  我們從後邊衖裡一個接一個幽幽踱進鏽蝕紅漆門,像在煙囪裡頭,一個接一個迴身,窸窣旋上墨黑的梯級,球鞋索索搓擦著磨石子地板。腳步止處,我摸索出叮叮作響的鑰匙,扣入,扭開,然後又再推開鐵門方格縫隙後的甘蔗板門。

  平時少運動,一進門一放鬆,突地渾身痠麻、形神俱散,匆匆走過短促的穿廊。脫鞋,光腳觸在仿木貼膠皮地板,簡直從腳底冷到頭皮。沒洗澡,三人獸般拋下喀喀零架的骨皮肉,當鳥窩般挨挨擠擠在彈簧大床上,重新蜷伏,積聚溫熱。

  凌晨四點,市聲皆偃、萬籟俱寂,還有幾個小時窗帘外的淡水河茸綠堤岸,便要天亮露白。陰暗闃寂的室內,燈光疏落,身上兀自黏附著台北男同志舞廳Jump裡的香水、煙味、汗水、揮之不去的喧嘩電音,以及胸口仍卜突卜突跳動的慾望,隔著咫尺距離的心事,緩緩蒸散,游移,凝結,沉澱下來。慢慢地,昏醚睡意正費盡全力撲捲過來。短暫談心告一段落,小可起身要去盥洗,剛站起,忽而打住,就在床尾,就背著我小心翼翼低聲叫喚,跳跳!跳跳!

  瞬刻驚醒過來,感到塵世中清冷虛無的空氣刺著面頰。

  跳跳,為什麼同志平權立法和婚姻伴侶權,你覺得無比迫切,你無法等上三四十年,這麼漫長的時間耐心等待呢?

  來了,無端的深水炸彈扔了過來。

  立時意識到那條深埋在話語肌理中的隱藏神經,讓我怖栗的心緊緊揪了一下。那是黑暗的分枝,須臾秘密逡巡其中。怎麼出口,也無須出口。

  原來。

  那瞬間的沉默整塊掉入冰桶中冰鎮住,渾身因此顛顫,因此清澈。我深深睜著他,他的頸線,他的側臉襯托著黑暗的角落,微弱的光從左側探來,水藍橘科綴花落地布帘前,黝黑電腦螢幕前發話的背影。小可,那個六年前在昏鏽沙灘上碎踩著竹竿、抒發著心事的大男孩背影落在此處,我青春那純淨美好的某點座標,如今時移事往,撫今追昔,我們明淨的背景前,是濃密的滾滾煙塵,描不清他的輪廓,好讓我心底禁不住暗暗歎氣,眼圈濛上一層落寞的潮紅,一呼一吸漸漸出現酸澀的氣泡。不知怎麼,覺得來不及了。

  (我什麼都不要,什麼都不尋找。)

  也無須挑明,在沒吭聲被意識成迴避之前。

  電光石火,我只頓了一下,鎮定壓低音量無比淡然說,你夠聰明,你知道的。

  你已經知道。

  事隔多年後總有一天,會在生命千頭萬緒偶一投擲的去向真相大白的,託詞與遁詞的一次短暫閃爍交鋒,深水炸彈般的內在時間就此消聲匿跡。

  我攏緊單薄的被單,目送他走出房間鬱暗的陰影。

  *

  同志大遊行當天我們的夜間活動,就同各地來台北朝聖的同志遊客一般,在男同志聲色娛樂場所度過,也生活,也勞動,帶小可和小猴見識一下後現代震撼幾乎令人窒息的影音聲光繁花簇放、揮汗如雨高溫肉身交織最極致、最炫惑人的修羅場,也慰勞一下我們此日的勞動。

  煞有介事的儀式一般,摸黑遊天河去。

  這是我第二次參加台灣同志遊行,此番直接投入遊行義工,負責文宣工作。遊行當日和今年文宣組長邵祺邁,一起在媒體中心工作。記得去年我第一次來台北參加同志遊行,主題是「驕傲向前行」。走出捷運站抵達市政府廣場,當日適逢薔蜜颱風襲台,風雨在遊行隊伍開拔前一小時未曾稍歇,抬頭,高聳的台北101上半部深陷濃厚低沉的雲牆裡,格外怵目驚心。我和小可卻難掩興奮,別上現場發送的紅絲帶,在一片傘海和黃色雨衣裡走繞晃蕩,見到許久不見的熟面孔便放聲大叫,拍肩擁抱。幸好前導遊行隊伍的巨大彩虹旗出發時,雨勢漸歇,我和朋友在爭奇鬥豔的人群裡揮著彩虹旗,隨著人群在熱鬧壅擠的台北東區踩街,那一雙雙興高采烈的鞋底子簡直要把台北地板上的水氣都踩淨了。淨讓我們又好奇、又好玩地左右張望,盡情瞧人,也被不相識的路人注目。

  若覷到心儀的猛男帥哥對象,總不免像少女般動了凡心春意蕩漾,羞怯,當然不敢厚著臉皮去要電話。

  但總有那麼一絲擔心迂迴壓抑著。

  想現身,但又怕曝光,怕洶湧鏡頭前被認識的親朋好友看見。

  看見我們走在一條被世人妖魔化、他們口口聲聲艱困難走的道路上。

  之前每年在電視上和網路上就會持續關注台北的同志大遊行,當時心底相當欣羨,我們這群平時在社會上不被看見、不被注意的族群,竟然可以光天化日毫無懼怕集體走在台北街頭公共空間,展現自己原本的模樣,並向社會發聲爭取正義合理的權利。

  這個活動、這個場合,終讓我們看見彼此並凝聚在一起。

  這是青春期時偷偷讀著「逆女、孽子、荒人」如遊魂的我從來不曾奢望過的,整個九O年代,靠網路尋找自我認同,每個晚間按時偷聽南部港都電台「我們一家都是G」的節目。當時同志資源是多麼匱乏,除了網路和文本外,幾個網路認識的同志好友都隱身在看不見的人際脈絡裡,甚至交往兩個禮拜、勉強稱得上第一任的男友,上大學的暑假被告知死於愛滋、成大醫院過世,晴天霹靂,都沒敢告訴別人,也不知道有誰可講。雖只有在深夜的公園裡摟抱親吻過,但當時才高中生的我還是怕得要死,課後套著一身卡其制服沒換,就偷偷跑去私人檢驗所驗血,焦躁一個禮拜後接到電話才鬆了一口氣。那時的同志身分,包裹著對男體和性的好奇、恐懼、慾望、猥褻等等,彷彿是一個骯髒的烙記,每每照鏡子便覺得自己是不見天日的鬼魅魍魎,總帶著那種自慰過後的罪惡感。也暗戀著男同學,上圖書館蒐集有關同志的資訊,偷偷摸摸和同志朋友見面,世界彷彿被割裂成兩個,還有另外一個他者自我,是不能啟齒告訴別人,只能在幽暗的櫃子裡默默活動。

  總是渴望自由,卻不太了解自己,甚至抗拒內在於我那個「異類」。

  那個沒有歷史、也因此沒有未來的蜷伏靈魂,包藏在時時蠢動、摸索愛戀的青春之下,暗夜洄漩,撥尋不著那透著一絲光縫的出口。這是我剛「踏進圈子」的事了,如果真有這麼一條叫做「玻璃圈」的界線的話,陰影內裡是盤根錯節的生命在掙扎、在吶喊,隨時都可能變化倒塌的形狀。回顧當時台灣學界和文壇的同志文本、性別理論早已勃興發皇、風起雲湧,但同志運動在眾聲喧嘩、高潮迭起的九零年代,彷彿只是網路上、黑街裡零星遙遠的抗爭,擾攘紛紜大台北發生的一切對我來說是另個天涯的事,那個城市型塑變動的同志文化我來不及參與。

  來不及遇見誰,就也在抽屜中默默發生了。

  裡面是封閉的時空隧道,被流離放逐的人兒在邊疆等待些什麼。

  青春是那樣蒼白,像一縷幽魂不斷尋索著洞窟裡頭的魅影和肉身,想在情愛中借屍還魂,夜深人靜敲著刻刻刻的鍵盤,盯著發光的螢幕,幾句截頭去尾的符號,窺視遠方彼端不見面目的人竊竊談著彼此,輕鬆或沉重,慾望以及解脫,或生命迴圈不得解脫。以為慢慢就會習慣彼此在影中的面目,明白以後不過也就這麼晦暗掙扎地過下去,一天算一天,沒有名目,不再期待,就只是木然下去。

  上大學是兩千年後的事,進入同志社群和實體社團的人際脈絡裡,交了不少志同道合的好朋友;感情談過幾任,轟轟烈烈有之,甜蜜辛酸有之;性和身體在長期互動之下,漸漸摸索出享受和愉悅的自在法門;並在課堂上受到酷兒理論、女性主義和性別教育洗禮啟蒙,我的同志生命漸漸從否認、羞恥、猶豫,並在偶發下,經歷痛苦出櫃的家庭革命風暴,終於進入相對穩定自在的認同,並對更大的同志歷史脈絡和同志社會處境,感到好奇與關心。如我個人內心深處渴望被重視、正視與了解,我慢慢開始期望一個更美好、更符合公平正義的理想國。

  雖然,母親至今仍會在電話那頭悲泣她兒子走錯了路。

  「你是長子,要顧這個家,這個家的完整。」

  「媽媽是拼命要把你從歹走的路拉回來。」

  終於台灣同志運動在偶然之中迅速翻開嶄新一頁,在一次次對同志不友善的衝突事件推波助瀾之下。同志一個個從孤立無援的暗櫃裡下定決心、鼓起勇氣走出來,走上街頭遊行,像深密無限的磁場,蜂起聲援的人數一年比一年增加竄升,才發現原來在我看不見的角落,有這麼多跟我一樣、或跟我不一樣,但平常及生命經驗中,同樣受到霸權宰制、壓迫、漠視、歧視與汙名唾棄的人們,大家願意呼朋引伴、驕傲自信走進同樣的陽光、同樣的風雲雨雪霜寒季候之中,訴求多元、寬容、尊重、欣賞,也爭取正當的公民權。

  那是一種暗室裡相濡以沫、搭掛彼此、擦亮彼此的邃然感受。

  比自我展示更多,更溢出性別操演。

  那是交臂擊掌,沒有人能沒收、操縱、管束我們的生命和身體。

  但我們怎麼能如此輕易肯定這個歷史時刻呢,我和這些群眾的距離是什麼?內在於我的同志,外在於我的同志兄弟們,你們又是什麼呢?卻要不斷用力告訴自己,彷彿在彩虹的城邦吶,群獸撒野奔逐,原野上閃爍飄忽的一座堂皇樂園。那是新的家園想像,自我治理、自我定位的政治,同胞物與、移風易俗的願景。而我們在這個浮光掠影的時代,生命時間被切割得如此短暫零碎,卻又迫不及待地想要竄出頭來、萌發開始。闃靜長廊盡頭,這道半掩的門,露出一條光縫;但還不夠,還要撐更開,櫃子必須全然大開大闔,讓當下暢亮的生命能無拘無束存在的現世人間。

  這個國家和社會必須回應同志的期待,滿足我們對公義的渴望。

  國家、社會和媒體正在撕裂我們的歷史,忽視並扭曲同志的生命史。
  
  同志遊行進入第七屆了,這次一個興頭,見招募令一股熱血湧上,就跑去參與說明會,進入本屆遊行籌備工作。遊行前夕在同志諮詢熱線開幹部會議,各組人馬進進出出,緊鑼密鼓準備。一個男性扮裝同伴裹著北一女儀隊制服練習耍槍,義賣組捲著一大捆募款用的彩虹旗,走廊攤著好幾尺長的白布揮上淋漓的大字,空氣中瀰著刺鼻簇新的油漆味。主持人智偉,把學生青年同志運動性權團體「All My Gay」想上台全裸抗議表達訴求的案子提上來討論,他們要以血肉之軀赤身露體衝撞體制的壯舉,讓在場的大家不免有些顧慮和擔心。

  這是過慮?這是後見之明了。

  開完會後,步行緩緩,經過大樓燈火輝煌、車輛鱷魚般暴躁穿梭流行的羅斯福路,踅過人聲喧騰的婦幼醫院前,十字路口邊有一攤攤路邊海鮮小吃檔,騎樓邊則是一間間品項整齊、窗明几淨的婦嬰用品店,憶起故鄉的母親,也是這麼數十年如一日,朝九晚十,守著家中那間小小的嬰兒房店鋪,殺價特賣,流血競爭,販買著奶粉、尿布和衣裳,那些象徵新生小獸的什物,為著家中的生計辛苦掙錢。轉入靜謐的牯嶺街,舊書攤關得一間也不剩,踱步而過時,總有一種低矮鐵皮檐角滴著水的錯覺。

  對邊是元大欽品豪華大廈一戶戶透著燈火或暗滅的陽台,管理員守著寬敞鐵門,枯坐大片長條玻璃窗後的管理員室,也望著我,他們的工作是怎樣的呢?曠日費時觀察行人嗎?我爬上這端的老舊公寓,心下犯滴咕,今日倒沒聽見一樓老永生金紙行,趁夜拉下鐵門摸幾把的麻將聲。猶記得上次,和Thierry興味盎然玩著Google Map街拍地圖新功能,天啊市井小民的街區房舍外觀,某個時間後陽台曬衣,西裝襯衫情趣內褲,簡直對全球網民開放一覽無遺。我笑著說,怎麼恰恰沒拍到一樓老永生九十幾歲的瘦小老奶奶呢,每天穿著一襲碎花布衫,戴著厚重的老花眼鏡,坐在騎樓陰影中,面對街仔路的灰漆鐵櫃書桌,不耷垮反而坐著直挺挺的,沒鄰居聊天時就同管理員般望著人來人往,除了漆成可怕顏色的小劇場外,堪稱牯嶺街奇觀。中午若她不在坐位上,從公寓樓梯門邊的鋁框小窗抬,就會透出煎魚的油煙味,看不見窗後她的身影,只聽到鍋鏟和鍋子交擊,豬油嗤嗤沸跳的聲音,芬芳味道瀰漫,隨著我一階一階的步伐往上竄,生活的軌跡也逐漸浮現。

  到了三樓辦公室,燈火通明,我和小猴、Thierry 繼續為著打造明日同志大遊行的標語牌,專心地趕工。打釘,貼膠帶護貝;沿邊打洞,最後用鐵絲一一綁上精心準備的粉紅色絲絨羽毛,四個邊便猶如滾上一層醒目嬌豔的超C日冕火焰。

  大功告成,我揚聲說。

  我把牌子靠牆豎起,和Thierry站遠,端詳半天,瞧著這兩大根我們忙了三天的成果,似滿意又覺得哪裡不對勁。看著看著,我突然說,活脫像中國古時候官老爺出巡時衙役扛的「肅靜」、「迴避」導牌呢,好加在是鑲粉的,不然會像告別式會場的墨黑輓聯。

  Thierry 呵呵呵大笑。用他特有的法式鼻音說,對啊。

  對啊,詎料當大遊行後,翻看網路相簿,某個拉子相簿,於浮光掠影攝到那兩根發角長毛的牌子,底下一行小註解。

  「兩根大陽具」。

  正解,非常解,解到傳神冒泡。

  *

  小可露著明亮抖擻的笑容佇立在我眼前,捧著台大醫院下面7-11買的便當。

  跳跳~。拉長著怪異尖聲喚我,遠遠地喚我。

  我歡快地瞧著他,迎面從凱達格蘭大道那端,古舊新漆的照正門那頭,遠遠地飄過來。嘿。半年沒見的好友,上次見是綠營遊行了呢。圓潤的臉,濃眉大眼。好傢伙。略施薄粉,不要以為老娘看不出來。迎風掠起他鬆蓬蓬的額前黝黑瀏海,依舊是青春可愛的正太男孩。

  給你,把一頂趣味的粉紅漆亮牛仔帽,像正宗飛碟般罩在他頭殼頂。

  桃樂絲,來吧來吧。

  今天的劇碼是綠野仙蹤,來吧來吧快去換上黑衫吧。


2009年12月10日 星期四

終於也到了告別京師的時候


  穢土浮世
  征塵飛揚,沒有誰可以作別
  島在島中,城在城中
  這是個扁薄短小的國家
  什麼都很近
  浩蕩天涯只是網路和馬路上的咫尺

  除了愛情的距離依舊遙遠慘澹
  一無所有
  一無所得
  除了我已經忘記了仰頭的姿態
  台北始
  想起九年前第一次負笈上台北
  和父母投宿在北投溫泉旅館
  不可置信盯著房間裡電視上飛機撞上紐約世貿

  從那個不可思議的影像時刻,我的生命開始和現代交接
  我不知道我有過什麼,我失去了什麼
  至少當初送我北上的一個人已經不在了
  我始終不了解他,也想不起他說過什麼
  過處都是離愁
  台北冒出更高的101
  捷運多了好幾條,我曾遊魂般搭過深夜的車
  像鬼車,冰冷消毒水氣味中卻渾身沸騰
  不知置身何處

  城市讓我迷失,其中那人間世千絲萬縷拉扯的力道
  在我身上作用
  第一個十年
  我深陷過垃圾堆裡的地獄,也在澄亮通透窗口遇過真正的天使

  還有一群就僅是那樣平凡那樣普通
  有時悲喜交集行諸於色烙刻於文的好朋友
  他們的好僅僅只是他們活生生的真實
  我總在不經意的地方遇見他們
  像始終不熟久久不見的朋友

  還有那些良善陌生人的
  真正懂得紮實的溫暖、關懷與擁抱的陌生人
  那樣的陌生,但那是我要去的他方
  那是我要去的世界

2009年12月7日 星期一

【綽號】


 我會記得。

 那年的夏天,天空裡乾淨得一絲雲影都沒有,正午暴烈的陽光大把大把亮
晃晃從樓梯口散射穿進,使得凝滯鬱結空氣中沒有影子的事物就要蒸騰一般
,悠悠流動,懸浮搖晃,在教室長廊的無人角落打個彎,輕輕滑過便要消聲
匿跡。

 氣喘呼呼,我才轉身,一失神一個黑影如疾風掃過般橫過我眼前,是家宏
。家宏猛地伸出粗壯如鐵條的右手臂,像野獸抓捏咬噬小雞般,緊緊掐著我
的脖子,我整個孱弱的身軀只能被家宏推壓後逼,砰好大一聲還有迴音撞到
樓梯玄關懸掛的大鏡牆上。他借勢隻手上抬,我立時腳不著地。那時,我以
為我會像歷史老師上課講的絞刑,喀一聲頸椎立時斷裂的革命黨人,馬上伸
吐著舌頭不能呼吸快要斷氣,跟他追逐戰和角力戰後的我,大汗淋漓,渾身
溼透,氣若游絲無法告饒,只見家宏帶著逗趣又猙獰瞠目的臉龐逼近我,隆
起的胸膛偎貼壓在我的小腹上,我感受到他的姿肆粗野的燙腥鼻息,瀰漫著
青春期的荷爾蒙,若再這樣凌遲下去,就要把我短暫的生命醚昏吹熄。只見
斷氣的支點我的喉,眼底是青筋畢露的手臂,輕易就牢牢把我柔軟舉起,越
掐越牢,五根手指越使勁越像那時嗜看的《射鵰英雄傳》裡,一招斃命的九
陰白骨爪。我淚眼婆娑但無法講話,什麼都要慢慢在我眼前失重漸漸模糊掉
。當兩行淚水從下巴滴下混入汗水,已經分不清是家宏溼熱滾燙的汗水,或
我自己的。

 我禁不住開始發抖,這僅僅只是打鬧嗎?

 就要被擰死了。

 如果當時我就這麼在無人的樓梯玄關死掉,這個世界上誰會為我傷心哭墳
呢?往後的日子我經常反覆做著這個噩夢,只要日常壓力一大,就跟寫考卷
的夢境一起交錯出現,時常在那面銀晃晃的鏡子面前一身冷汗,呻吟呢喃驚
醒過來,呆呆地坐在床上抽泣,任逼近死亡的氛圍籠罩周身,但那又不是死
亡,只能說那是傷痕,帶著恐懼以及一絲窒息的快感,在喉節和舌根之間微
微起伏。

 被壓在鏡子中的我是怎樣的呢?那面所有學生上課都會在樓梯玄關經過,
還用紅色硃砂筆寫著「端正儀容」的老舊木框鏡子。我被方才成熟如甩著一
身漂亮皮毛上岸幼獸的男孩我的同學暴力以對,作為背對著這個世界的鏡子
,我驚恐的眉眼就註定往後的日子一一映射著這世界殘酷施加在我身上的暴
力。家宏當時會在緊緊烙印我身影的鏡子中看到什麼呢?一個暴徒?或一個
某種程度也暗戀著他,會在自慰時把他當性幻想對象的瘦弱男孩?

 那些人會對自己做過的事感到歉疚嗎?

 哪怕只是一群人幾句娘砲、Gay砲訕笑潑語言的髒水幫你洗臉,都讓年少
純潔完整的內裡緩緩崩壞,每當躁鬱想起這些,都覺得淚眼婆娑,此生只是
薄薄的倖存。

 只是倖存。

 國小時有個弱小的女同學叫佩姿,總首要成為一些男生欺負霸凌的對象,
她衣服總像洗不乾淨似的綻線、起毛球縫縫補補,常常下課中午被罰跪在走
廊抄寫作業。有些男生會罵她「尿布姿」,只因為她媽媽幫傭洗衣服並在醫
院洗病床被單。我不知道在這種羞愧污辱難堪處境中,艱難長大的人,之後
會變成怎樣。

 想起大學時代,到社子或蘆洲一所小學帶假日營隊,大抵台北這種都會化
程度越高的小孩,講著嘰嘰聒聒像偶像劇般的流利國語對白,跟我小時候雜
著河洛母語的環境全然不同。有堂是畫圖課,席中有個皮膚黝黑、臉孔深邃
的小孩,衣服不算潔淨,在一些需要合作的活動時,很明顯受到其他人的排
擠,不想借他缺少的色筆,理由是他每天看起來都髒兮兮之類的,還得要對
他的同學連哄帶勸才能讓活動順利進行。

 像這一類的事情,善意的追悔。

 她/他們終究會在漫長的歲月裡成為那種具有溫暖寬闊素質的人嗎?這個
問句又落入什麼圈套了呢?未來的事我不知道,況且這些之後都已是生命早
期發生的事了。

 有些會改變,有些成為心底自卑的來源。

 在未知無明之中,我們先從別人的態度中認識自己。

 我只能以己身經驗默默揣摹,培養革命亂世裡略帶憤世的正義感。

 上了國中,學校在西部一個很偏遠的沿海鄉下,籃球場旁邊就是魚塭,時
常會有一大群野狗挖沙坑居住,成群結隊見人就吠。那個時候還有分升學班
,我在A班,成績也是全校前幾名,老師關注,所以這個部份就不會讓同學
有機會做文章。一些同學,若成績很差,加上家中經濟弱勢、資源不足、親
職功能不彰等等,若不是人高馬大、個性兇悍,很容易成為被欺負排擠的對
象,就算是地方民代的兒子也一樣,同學們就不會明目張膽動人,但你就可
以觀察到那種人際之間,那種細微逼裂的唾棄和疏離排擠。

 那是一種你不說我不說的界限。

 國一時我身高到一個地步也就停止生長了,所以同學慢慢都比我高壯,搶
籃板當然是搶不贏,苦練三分球又是長期抗戰,當然不能期望自己像神射手
三井壽一樣神,又不像宮城良田地虎一樣速,但籃球、灌籃高手和好逑雙物
語已經是我們那個苦悶年代偏遠鄉鎮的共同語言和發洩出口了,只要一下課
就抄起籃球或壘包往操場奔,或從抽屜裡拿出漫畫和小說一本本翻。

 鄉下學校,大家父母都彼此認識也住的近,所以「多數」同學和小團體之
間感情大抵融洽。當時班上男性導師尚未結婚,可以花他職業生涯中最多最
好的時間和大把精力陪我們耗,每天五點固定帶全班到操場,男生壓伏地挺
身,女生練青蛙跳,然後開始跑操場兩圈,有時候領大家打排球、有時候敲
壘球,假日或容許同學十幾個人在他單身偌大像城堡的透天厝看電視、打撞
球、打桌球。在那種恩威並施、紀律森嚴的管束下,班上的對內競爭意識和
對外的團結融洽平衡得非常好,我便跟另外三個成績差不多的男生A、B、
C,彼此懷著些許競爭意識。

 我生性不是那種開朗的人,像住隔壁的從小一起長大的朋友阿廷就滑頭得
要命,進退應對時都帶著過分誇張討好的戲劇性。國高中的我生性閉俗內向
木訥,不善與人溝通笑鬧。但漫畫小說的交換,或呼朋引伴的好玩集體活動
倒也從來沒少過我的份。

 幾個人渣同學(借某人的詞)想到什麼,就給你隨便取綽號叫「黑龜」,
那時候每個人都或多或少有些綽號和標籤,但過分點的A就直接呼你「人妖
」貶低你。嘿,人妖兄來噢,人妖龜!那樣潦草的命名,鐵釘一般深深陷落
在我心底,每一次的重複就是每一次鐵槌的敲打。

 後來A、B、C也跟我考上城裏的同所高中,中午時分有時會聚聚在學校
小禮堂邊的噴水池,但每次我只要見他用那種吳宗憲式的熟絡調侃語氣呼叫
我,就又窘又恨得牙癢癢的。A個性活潑外向,理所當然會成為班上的意見
領袖,B和C也是個性溫和,但在A不知道所為何來的心態影響下,和其他
人有時不得不跟著叫我「人妖」,但隨著時間拉長,在往後的日子裡頭漸漸
可以分別這之間的差別,A、B和C逐漸轉化成一種對於往日情懷緬懷的呼
喚,但我還是會感受到原初A特意或無心嘲謔的刺,搭著語言,穿透時空,
狠狠戳刺到我淌血的心裡頭。

 無可挽回,最最不喜歡、最討厭的貧瘠象徵。

 粗暴的語言狠狠痛毆脆弱的自我。

 沒有人,沒有人想被叫人妖,或不男不女半郎娘仔,尤其是年少好玩的心
態,有時只是為了激怒你,測試你的反應和底線,走廊眼尖遠遠地就大聲熱
切喚你「人妖」,一整排教室一整個年級都可以聽到,頓時讓人無地自容。
我憎惡A,更討厭那種總是活潑高傲喜歡討好人、又排擠人的意見領袖。就
算,班上比我更內向、或更陰柔氣質的男生所在多有,但為了生存,他們行
事與姿態通常低調沉默。我就倒楣,絲毫不會抗議,平白被A貼了三年的綽
號,如影隨形。就算他們真把當我朋友,我珍視他們亦如那段不再回頭的懵
懂歲月。

 想起有一次,參加一個十四人的聚會,彼此如大風吹遊戲圍成一圈,隔著
不遠不近的距離落座。此心靈成長團體由兩個團體多少相識的成員重組而成
,但我不自在地挨擠在陪同我前來的兩個夥伴中間,我們三個人都是第一次
參加。這讓我有種因緣際會時空錯置之感,私下默默揣摩一群人原本好端端
地在孤立生活世界的一隅,不會打到任何照面,卻在某一次的旅途中飛機失
事緊急降落,導致所有彼此或相偕結伴或不熟的倖存者,皆幸運漂流到一座
荒島,拾著撿來的枯枝椰葉,合力升起嗶剝作響的營火,在煙塵翻動的漫漫
長夜裡發聲取暖,一邊聆聽,一邊梳理各自或鮮明、或隱晦的龐雜思緒。

 當晚主題叫天使與魔鬼。形式則是每個人在紙上依序寫下:最害怕的三樣
人事物、魔鬼的三個特質、生命中誰是魔鬼、天使的三個特質、生命中誰是
天使,摺起,抽籤,再照紙中陌生的字跡所寫念出,接下來請作者向眾人分
享源由。有人發話時,我便專注沉默地望向這群不同背景年齡的陌生男同志
,觀察在場的人回溯凝視過往的樣態,以及大夥的反應及探問。

 當次主持人L與我右側一個身型壯碩臉面方正皮膚黝黑的聯絡人O。兩人
曾待過摩門教,現下則潛心向佛。L侃侃而談,在北部知名的佛教組織工作
,當初因一隻狗的帶領而學佛。接著便開始傾吐他生命早期,因陰柔特質而
遭受眾人「查某體、半郎娘」指指點點,種種委屈苦難盤據而成的心結。甚
至於他長大後開始打籃球,特意仿傚雄壯威武的男子氣概舉止,同夥伴競講
更加誇張低俗的黃色笑話爭取認同,以迴避過往的累累傷痕。

 那時我內心湧動,有種衝動,直想脫口問出。

 所以您現在有比較自在釋懷了嗎?

 但我終究沒問。

 對面的Z與P是一對幸福的中年伴侶。Z現是大專裡的財經講師,跟嚴重
焦慮症奮戰二十幾年,長期在藥物控制之下。台北人,母親是小學教師。Z
提到考試,激動陳詞、痛斥國中求學過程中,導師的高壓統治、殘酷懲罰、
標籤分化與人格羞辱對他造成的傷害,以及考試體制、智力測驗排名公佈的
不義而導致的心理陰影。

 P有一雙環伺眾人的銳利眼神,彷彿只要罩住你便無法動彈。不意卻厭惡
極了烤螃蟹蝦子等甲殼節肢動物的味道,那竟讓我有種「鷹的天敵竟是蛇」
的戲謔感。而眾人的答案裡,頻率最高的恐懼之物,除了高處、黑暗、蟑螂
、老鼠外,莫過於蛇與鬼,幾乎不分軒輊。但讓我比較驚訝的是死亡的不同
變貌,穿梭在眾人之間的言談、夢境與回憶之間,有幾個人提到棺材與墓地
,或是沉穩娓娓道來低迴不已,乃至離奇詭譎的敘事,讓我一陣駭異毛骨悚
然。

 但恐懼是什麼呢?跟寂寞虛空有關嗎?

 想起一次,曾經受不了,丟MSN給遠在越南流浪、學民族音樂的前男友
S。S並沒有責備我。S歸國後,有天,大學路黃幽幽的燈盞下,給了我一
個極薄極薄卻對生命來說很深重的吻。

 這比懼畏更重要。

 但我不知道S是否也懷疑過自己,暈眩傾斜或其他。

 S研究所女同學在宿舍上吊自殺。出殯時,S哭倒在她的棺木上。他說,
比我的梅尼爾氏症更嚴重,她的憂鬱與寫作之間的血緣更深。騎車載著我沿
著田邊小路明滅路燈兜風到天母某個上坡,突然說,她的骨灰就在這附近。
噯,還曾跑到前男友的公司大廳,抽出美工刀,就沿著血管割。真的是,太
誇張。我想,會有什麼比我曾經認為的更荒謬的事呢?我想,只要我不感受
,不回應,就不會被割傷。

 像在聽別人的事,但曾幾何時我變成別人的別人。

 都是陰溼的天氣害的。我想,有個藉口是好的,好過。

 在面對太平洋的堤防上,S點起兩支菸。

 一支孤獨地擱在酒瓶上,敬姊姊。

 敬所有的人默默背靠著背,浪沫旋游在腥濕的空氣之間,無以名狀。

2009年11月29日 星期日

【紅豆天堂】


  ──寫在明日之前 (圖:前幾年檔案照片)

  我要在被單上種薔薇
  大紅的薔薇,從這俗麗的沙發
  被捉摸,被擁抱
  剪票搭到千迴百折的長廊
  也自成迷宮,也沈思
  也去過地獄,但沒有這裡更好

  要在枕頭上曬鹽,用月光
  接近末日牆角的那種
  碎碎的瓦盤鹽田
  那種緊緊的等待,土是一個十字
  一個人。但在多麼善變
  沒有比廚房的油煙
  更泫然。如果我也能是你終身的鍋剷
  你是呼吸的碼頭與夜燈

  瞧守夜的瓶水被清晨細細撫過,留下蘋果的影子
  才意識到窗的存在
  那扇窗,也曾踩在天台扯著帘子
  匆匆一瞥
  每一顆雲都在發芽,每一顆
  牙齒都徒長。你的郵差會
  貼著你的胸膛不戴手套嗎
  你的情書會寫跟紅豆有關的事
  下個世紀沸跳熟成嗎

  下個轉角會起霧嗎
  會有吹笛手嗎
  願意隨他去山洞的那群鼠
  也用髒穢耳朵流淚
  用嘴當作秘密的鎖孔嗎
  也願意撕裂消毒水的味道到達嗎

  一道門,也慾望
  也戰慄,也在隱喻的戰場上相遇
  我要把你的皮剝成鏡子
  讓眉睫失去門牌
  庭頰草木豐潤
  在柏油上種綠色的豆,多麼現代
  多麼水溝。那是浴室
  曾彼此用骨頭種過一池落日的蓮花

  收成一袋糟,也能招搖
  過底比斯城的迢遙目光
  菩提葉落的指法
  為何我的房間老是落下黑色的羽毛
  誰,是誰在翻拾心臟
  誰冬日在沿街兜售紅色的氣泡飲料

2009年11月23日 星期一

[生活] 北方城邦備忘錄:牯嶺街舊書攤



(跳跳攝影/牯嶺街舊書攤)

 今天吃完晚餐後,本來在牯嶺街與南昌路窄巷之間,且走且觀天色,正當
魔術時刻,狗狼暮色一吋一吋退去,老榕與老舊公寓,工事圍籬,平時沒特
別注意,此時卻是古舊的氛圍籠罩。

 想起朱天心的小說《古都》,簡媜《水問》,還有《鱷魚手記》,高中時
代在南部讀這些時,對夢土台北是多麼嚮往啊,當下猛然意識到,自己已處
在當年不斷揣摩幻想的場景之中,快近一年了。

 文學的空間,實體的空間,工地與變動的城市,像是深夜踅回廈門街住處
的野貓竄過,和平西路的垂著水滴的號誌閃爍,早晨經過細雨綿綿的路口,
一大群人裹著雨衣舉著標語在經濟部前抗議。都是些生活中一些瑣碎的細節
片段,像我匆忙短促的鼻息,並沒有所謂的神聖時間不是嗎?

 我聽不見遠方的鐘聲,我看不見地平線,我僅有的只是自己的落腳處。任
暮色推移,不知名的鴉雀在簇新的大樓之間隱身呱叫,心血來潮旋身進入其
中一家舊書店,像逝去時空中的流水夾頁,像任何電影情節會發生的一個過
場,只容兩人摸乳貼緊錯身的穿廊,一股濕霉的氣味從地角爬出,兩旁堆滿
灰塵和直抵天花板的書牆,分不出是塵埃還是書,文字和紙頁很賤很賤,像
年久生苔的爛磚頭一本本勉強分類凌亂堆著,認出一些名字是國中時會看的
暢銷書作家。

 欸怎沒有便利商店作家的舊書呢?

 日光燈灰濛濛有層光翳,店主人坐在盡頭藤椅上,油膩微胖中年人,邊看
書,偶爾帶著戒心抬頭望我,或是望向窄窄的入口呢?光線一吋吋從工地外
的圍籬退去。沒什麼好選的,舊書,有三三出的,有林俊穎《大暑》,也有
袁瓊瓊最早出的《自己的天空》和蘇偉貞的小說,以及比較光潔簇新像後現
代、社會學、文史哲等大部頭,若真要衡量或許是最值得買的。

 但要這些何用?安身立命?

 仔細巡了一回,想買民國七十幾年出版的艾略特《荒原》和新亞書院出的
《牟宗三文選》,後來想想我買這幹嘛,擺好看嗎?《荒原》和龐德的注釋
等等,搞不好有更好的譯本。最後買了一本朱光潛的《談美》,薄薄一本保
存良好,才五十元。

 沒為什麼,就憑直覺挾著書,像是挾著那些再不受到重視的孤獨。

 那樣的孤獨……

 像我上禮拜四訪問邵祺邁,和果醬繞過旋上的東區老舊公寓樓梯時說,難
道,向台北移動是這個島上的同志宿命嗎?還有其他宿命,更寂寞更幽微,
不知何年何月何日,不知所兌何物。

 不知此身常在,究竟所為何來。

2009年11月15日 星期日

【祭文】

──記爺爺奶奶進塔安座

  酉時過橋捧著酉
  圓圓的山丘
  胖胖的草,肉肉的日頭
  交歡的花與蜂
  鄉土被徹底曬黑的皺紋飽滿預感

  比較重的,比較不重的
  缺席生肖與在場星座
  不曾濕的
  俗豔的土地公瞎的
  黑傘的柄裂隙我們的慾望緊緊披覆

  畸零斷掌守墓人
  一串鎖匙叮叮噹噹串
  櫃子,彎生倒生曲生胚珠
  雕工精美的肛門
  賴臉塵封清香幽幽顫顫來

  排成泥型,沙與塵
  來遲了照來
  列祖列宗,之間沒有契約
  沒有一枚核果
  叫做逢凶化吉的此在

  嗚呼風生,草木鑿鑿
  骨頭點石成飛氈
  愛戀照明彈
  乳汁、精液俱消亡
  燈上彩馬生翅膀

  金童執鞭猛男秀
  玉女糊上女僕裝
  金紙冥紙保險套 
  萬物殘火兀兀燒
  我看不到

  我看不到
  但摸得著,用腸道
  雲啊雨啊雲雲雨雨
  二仁溪絕跡塔
  古早古早進城就要靠竹筏

  一種類似晃動的倒影漏斗划啊划
  星光持續饑餓
  虛無的花序已然漣漪
  不斷夢見一行隊伍擔著鹽巴踩稻米
  鐵軌不再是身體的傷痕與縫線

  不斷念不斷誦進櫃喔進櫃喔
  九品蓮花無父母
  父是酉母是酉舌頭昨夜蔓蓮藕
  森羅血液竄叢林月台忽忽湧行李
  超拔飛昇重重墜下吻與雨

2009年11月6日 星期五

[性別] 批踢踢西斯板請改變



 台灣是一個非常重視和諧和秩序的社會,這件事情並不見得一定是不好的
事,但是,每一個社會一定是會在很多持續競爭跟衝突的價值中,去找到自
己最佳發展的方式。

 所以也在這樣重視秩序跟和諧的狀況下,有些人的權利是被犧牲,且長
久以來隱而不宣的。並不是我認為社會的秩序和和諧不重要,當我們去思考
人權的時候,最常聽的一句話叫做顧全大局。例如:一個家裡頭要顧全大局
,那犧牲的是什麼,女人的權利。一個國家要顧全大局,常常要犧牲的是少
數人的權利。你常常會很困惑,為什麼那些有資源有權力的不出來顧全大局
。為什麼每次都要讓最沒有權力、最沒有資源的人出來顧全大局,那這個「
和諧」大局到底是誰的局?絕對不會是弱勢者的局。

 所以當我們去講說社會秩序、社會和諧、家庭和諧、版面和諧、學校秩序
,更不要說「這樣很難管理」這樣討好一方、犧牲一方的託辭,咦,那為什
麼有人把「管理」這樣的概念看得那麼重要?管理可能有它好的地方、有力
量的地方,但並不表示這個價值就要壓倒其他一切的價值和概念,像是平等
權利、言論創作自由。

 更枉論,一開始的離奇虛假理由是「有人覺得噁心」。

 換個角度,同志看到爸媽親吻,電視電影裡男女主角親熱會噁心說不要播
嗎?那噁心、不舒服到底是有什麼正當性。我不曉得爭取性別平權的具體實
踐,為什麼要受到這麼多歧視和標籤?

 從一個多元合理社會、尊重人權、性權的角度,來看批踢踢這個學生網民
自治的次文化場域,當然不希望看到西斯版主 NaNaShinichi 和 sfalco 挾
一部分人「不正當」的厭惡當令箭,在BBS的權限設計上,玩兩面手法,
默許鼓勵歧視言論,並屢次不當地擴張權力,進而損害少數性主體的權利(
言論自由、創作自由、和人分享的傳播權)。

 這個長久以來以和諧包裝、習焉不察的「秩序」結構是什麼?

 我們常常只看到「失序」,兩方群眾很雜很亂,兩版眾聲喧嘩,不明理究
的同志夥伴和友善直男直女們,在西斯版主的剪貼、捏造謊言下,就開始分
化責備社群不該強出頭、爭取本該應有的公眾論壇權利;卻沒有意識到夾帶
歧視民粹,版主權力的不當擴張與濫用,既維護了舊有的歧視污名結構,又
進而到八卦版和黑特版含沙射影,煽動不理性的群眾持續對LGBTSQQ
族群仇視。

 請問,那所謂的「亂」,歧視污名賦予的源頭是誰給我們的?

 我不懂,為什麼同志集體現身,正當述說、分享自己私密的性經驗叫做「
亂板」,這是一個學術網路下的公共論壇,人人都該有平等發言的權利,不
該因性傾向、性偏好而受到不當差別對待。當西斯版主群把「亂版」的污名
罪名丟給我們,我們為什麼要忍氣吞聲?我們為什麼不用力抗議西斯版主和
暴民鄉民的行為及言語不當。

 比較這三個夜晚以來,鴨霸鄉民瘋狂灌暴甲板、干擾板面、污衊同志的景
況,和大前晚同志水手集體現身,理性平和純粹在西斯板文筆並茂述說自己
性經驗的實踐一比較,這甚至連比例原則都無須用上,就知道哪方理虧吧。
西斯版主用盡全力虛造輿論、轉移原初議題的焦點,就是說西斯板憑什麼限
制其他性主體述說自己性經驗的權利,突然之間好像大家都在討論說暴民太
恐怖了。真正同志水手在事態最先發展時,其實是最理性謙創意十足的,卻
被說成是「亂」。

 我們正當實踐我們的權利。敢問,暴民論、亂民論從何而來?權利的實踐
和運動思想的進步,在某種程度上是有某些秩序(結構)要受到衝擊鬆動的
,這是一個多元民主社會的常態。而且,鄉民和同志的動員比例和資源是極
為懸殊的。對方動輒粗口肛肛不尊重、無法理性溝通,我們同志族群又為什
麼要一而再、再而三地妥協退讓,把失序現象的罪疚矛頭指向西斯版主和鄉
民刻意捏造出來的假象呢?

 這個局,詐胡傲驕還想全拿,不是吃人夠夠嗎?

 這是一個台大學生和國內各大學網民自治的公眾論壇,台大是所有國內進
步思潮、鬆動社會不公理假河蟹秩序的神聖場域,各版面在自治範圍裡,都
要遵守多元民主社會的普遍價值(性別、人權、自由、公平正義、愛與關懷
),我們為什麼要忍受歧視言論和不公平的對待!我們有權利參與討論,對
這些現況批判,堅決說不,有權利罷免西斯版主,制定符合性別價值的合理
民主自治規章。

 我們不需要喝酒糾眾、搞江湖,就知道自己的理性和智識,可以為大社會
的縮影、所有閱聽眾和使用者,擘劃更友善合理不受排擠的討論空間。每個
去罷免熊26的都是自動自發的能動主體,我尊敬各位的明察慎思。

 同志愛很大。

 性愛,不猥褻不羞恥也不噁心,這是我們的權利,我們有資格愉悅述說它。

2009年11月1日 星期日

[圖說] 1031大遊行花絮


雖然在媒體中心抓住機會還是要花痴路人,
這位大帥哥是來問甲板團在哪集合的!
看到他的裝扮就讓我想起國際巨星以前上報紙版面的兔女郎俏麗模樣。(跳跳攝影)

路上撞見羅yc。這時候我就問,咦咦咦名牌包呢(跳跳攝影)

2009年10月28日 星期三

[影音] 幸福的名分-張亞輝以及安古



  台灣曾經有過同性婚姻法的討論?
  同性伴侶沒有法律的保障少了什麼權益?

  上禮拜六,台灣教會發起了「上帝的愛超越同志情」大遊行,向台灣人
民宣告聖經反對同性戀。緊接著這個禮拜六,第七屆的台灣同志遊行「同志
愛很大」也即將在凱達格蘭大道舉行。一直以來,台灣社會兩股勢力的拉扯
就不曾間斷。

  其實在2006年,立法委員蕭美琴等39人曾經提出「同性婚姻法」草案,
但遭到23位立委連署反對,該案於是被無限期擱置。接著,透過即將成為第
三對公開結婚的同志伴侶張亞輝和安古,一起來關心同志朋友的權益。

2009年10月27日 星期二

[訴求] 正視同志人權 藍綠不要躲



From: http://www.peopo.org/portal.php?op=viewPost&articleId=45018

  第七屆同志大遊行即將在10月31日登場,但遊行並不只是個嘉年華式的歡樂
派對,更多是來自LGBT各個團體的聲音及訴求希望被聽見看見。許多政治人物
也愛在同志議題上「參一咖」,卻不願意在政策落實上多出點力,實在是讓同志
朋友感到無力。綠及其他政治勢力在同志人權上千萬不要躲,不要忽視許多同志
朋友的期待。

相關連結
台灣同志遊行聯盟
2009台灣同志遊行的主張與訴求-【六色彩虹宣言】

2009年10月23日 星期五

【有時候】


 (人傑攝影/府城末廣町二丁目五層樓仔)


  ──重陽後忌日

  有時候
  會想起無時無刻的時候
  就放進石頭,堆聚
  骨白骨白的骰子

  只是篡居我知道
  行藏
  像黃昏的沙粒,無聲
  濾成藤的沙丘

  我要把水面放進
  你的心臟
  我要把波紋撫拭
  用腳,用不斷不斷
  接近的呼喚
  策令海岸向雲朵開駛

  並沒有這個時候
  會想起有時有刻的客廳
  電視開著,時代
  與齒牙動搖的鼾聲
  光暈芳酣

  原來
  也是斷過盛夏,碎過抽屜
  秋日,一只鏽蝕金爐
  胃納嗶剝
  焚情的枯葉
  那是
  終夜作響的棉被與潮濕的衣妝

[酷兒] 為什麼同志是弱勢?


(人傑攝影/鳳凰木與去夏之塔。)

: 我一直很好奇 同性戀到底哪裡弱勢了
: 我們又剝奪了同性戀什麼樣的權利 (From PTT Christianity 看板)

 各位同親父老兄弟姊妹啊~~~~~

 (1) 每一個人對於平等的基本自由之充分相適的規制(scheme)都擁有相
   同的不可剝奪的權利,而這種體制與適於所有人同樣的自由規制是相
   容的;以及

 (2) 社會和經濟的不平等應該滿足兩個條件:第一,它們所從屬的職位和
   地位應該在公平的機會平等條件下對所有人開放;第二,它們應該讓
   社會之最不利成員獲得最大好處(差異原則)。(John Rawls)

 體察中華民國這個立憲民主國家,現有的落後體制剝奪了同志公民的婚姻
權,以及伴隨親屬伴侶關係而來的權利義務關係,像是贈與、遺產分配、醫
療知情同意書等,等於不認為同志公民是一個合理多元事實、良序社會下的
「人」,政府與社會不承認我們身為一個認真工作按時繳稅貢獻GDP的政
治「人」,可以和心愛的另外一半締結穩定長久的婚姻關係,組成維持社會
和諧穩定最基礎的結構「家庭」,不認為我們可以負擔「家庭」作為國家社
會文化生產與再生產機器的責任,因為我們不是政治認可的「人」,我們同
志族群竟然就不被看作是我們正當權利要求的自證根源。

 這樣合乎公理正義嗎?

 我們真的是在一個立憲民主的多元事實、良序社會裡頭嗎?

 一個現代宗教結社的意義型態,若走向陳腐教條主義、偽科學、妖言惑眾
、偏激反智、矇蔽,對其盲從無知的教徒假祈禱之名,污名化其他的族群、
教派、階級與性別少數,進而主張歧視的「行動」,那便跟奧姆真理教一樣
危險,像大屠殺前的納粹鼓吹「猶太人該死」的言論一樣暴力血腥。「反」
同志大遊行,水煮青蛙,難不成「反」到最後同志們都要住進奧茲維辛集中
營,被屠殺、被勞改、被高壓伏特電擊矯正嗎?

 那這個「反同性戀遊行的祈禱」,跟坦克車鎮壓把人活生生壓扁有什麼兩
樣呢?因為我們不正常,病態,有罪,聖經不允許,你個人不同意、不喜歡
、不高興、覺得噁心,指著我們鼻子大罵我們、貶低我們。

 這樣同志還不弱勢嗎?難道弱勢只是經濟弱勢,身體殘缺?

 文化弱勢呢?

 一旦同志揭竿起義,爭取應得的合理平等權利,就又改口說我們不弱勢。
我們不弱勢的話,今天就不用在這裡多費唇舌、消耗熱情,跟你這個□□靠
北,早回家含飴抱老公親老婆,實踐自己的價值與夢想去了。

 沒有一個支持自由和平等、認真工作繳稅的同志公民,可以忍受任何的看
輕、偏見、標籤,以及長久以來,體制積習已深的公民權利匱乏和社會資源
相對剝奪感。是,同志族群當然是弱勢,隨時會因為特質與眾不同被路人吐
口水,沙灘上接吻(蜜月灣事件)也要擔心被暴力攻擊,這,還不過分嗎?

 更枉論職場,以及原生家庭裡,因為同志身分認同而受到的不平等待遇。

 現在連一年僅只一次上個實體街頭,或跟政府社會大眾表達訴求和意見,
或開心玩耍,或穿得漂漂亮亮享受被看見的驕傲感,也欣賞全台灣各地的同
志兄弟姊妹們,交交朋友,閃閃幸福的光芒。這樣也要被「反」,有沒有這
麼鴨霸啊!腐蝕憲政核心、基本人權,阻礙社會公平正義,畫界線醜化他者
,割裂族群,不就是你們這些張牙舞爪心中沒有愛、腦中堆稻草的妖魔鬼怪
嗎!今天一反,噢隔年不就要來三反五反,鋪天蓋地宗教規訓手法傾巢而出
;根本就不理性,也違反憲法核心、人權精神,我們真搞不清楚這妖團到底
是有什麼好維護的呢?

 今天看見客家基本法的草案通過,讓人感慨萬千,想起近年在族群正義、
政見政策指導下,原民台、客家台用國家資源一家家開,作得有聲有色,反
觀多元包容多采多姿、嬌豔美麗創意旺盛的同志族群呢,連最基本的文化權
、傳播權的國家資源支持都沒有,沒有同志電視台也就算了,連從同志觀點
來展現同志生活的常態節目都沒有,這是哪門子的性別平權與友善?宗教團
體有信徒捐獻的資源搞電視台,弄萬人佈道愚眾實況。同志呢,「中天播放
兩名男子在夜店互抱的新聞,NCC認為青少年不宜,就被發函要求改進」,
還得跟醜陋偏頗的意識形態對抗,花一大把時間解釋、澄清!花一大段時間
精力在解釋「我不是什麼」;卻不是夜深人靜深思熟慮想「我是什麼」。

 不就是那些歧視恐同的妖魔鬼怪,養出來的犬儒尖酸刻薄嗎?

 幹嘛因為妖怪團體在靠北而感到自卑呢?

 老子要是有資源,絕對不會像李敖一樣開帶狀節目,連續公審痛罵不長進
的垃圾團體和特定個人好幾個禮拜啦,找一百對同志俊男美女來《彩虹大道
》模仿瑪丹娜或女神卡卡敢曝唱歌,都比政論罵人幻美絕倫得多。但有時想
到那些真實存在的傷害,又覺得,憤怒奔流就像凱達格蘭大道上,一百萬隻
高分貝汽笛喇叭一樣響亮。

 但沒人聽見,或給老子裝瞎裝聾。

 真愛,沒人聽見承認啊,時代的秋風還真冷不是嗎?

 不准兩個人真心相愛被看見、被再現,是文化弱勢;不准真心相愛的親密
承諾可以進而締結天賦人賦的神聖契約,有妥切合理的公平保障,則是政治
、經濟、社福、保險、醫療上的弱勢。誰敢說同志不是弱勢,同志沒有被剝
奪同其他人一樣本該具有的平等權利?難不成我的同胞中任何一個人受氣受
辱,我們還不能理直氣壯仗義執言?還要被說語氣差,根本是你的託辭吧,
歧視就歧視,腦筋□□還講得冠冕堂皇振振有詞,□的臉皮都沒你這麼厚。

 ㄝㄝㄝ,正向鼓勵和無條件支持同志知道嗎!懂嗎!懂嗎!

 最大善和愛的本質是什麼!懂嗎!懂嗎!

 然後跟我複頌一遍:「同志的愛值得淵遠流長、後世傳頌。」

 我們同志很有自信,自重,自尊,自在。

 謝謝掰,我愛你噢。啊~~~~真是無與倫比起雞皮疙瘩的真誠修辭。

※ 引述《amosvalen (黑鍵與白鍵)》之銘言:
: ※ 引述《masque (不抱怨)》之銘言:
: : 不是,因為弱勢所以需要強調,所以我們要強調女權,強調殘障的權利,強調原住民的權利
: : 你有聽過矯枉必須過正嗎? 看看德國現在對待納粹的做法就知道
: : 看看我們現在對待女權的做法就知道
: : 因為弱勢所以要保護,所以要強調平等
: : 等你真的各方面平等,甚至強勢,有人會再去強調平等嗎?
: : 你看過強調男權的嗎? 有啦,叫叫而已
: 矯枉必須過正 這聽起來太政治正確囉
: 我一直很好奇 同性戀到底哪裡弱勢了
: 我們又剝奪了同性戀什麼樣的權利
: 今天基督徒是投票讓同性戀不准談戀愛 不准打砲嗎?
: 還是同性戀就不能工作 不准吃飯 什麼的?
: 還是有什麼看同性戀就打 政府也當作沒看到嗎?
: 拿納粹出來會不會太好笑 今天是走到極右主義治國囉
: 不要動不動把基督教貼上這種不擇手段的暴力份子 這樣格調太low囉
: 要這樣子 誰要跟你談 到底誰在汙名化誰?
: 基督徒出來反同志遊行 又如何的打擊 迫害了同性戀
: 這種東西交代不清楚 一直講迫害
: 那妳是不是也迫害反XX的言論自由呢?

2009年10月21日 星期三

【人生戲】


(人傑攝影/2009.10.01自強校區之樹影。)

 母親下午坐在她慣坐、背對大門面對屋內的單人桃花心木雕花沙發上,突
然說,你知道兩年前的這個時候你在幹嘛嗎?你知道嗎?我遲疑了一下,馬
上知道她心中想到什麼又要問什麼,便說,在店裡三樓三個人吃最後晚餐吧
。母親說不是,是在市立醫院照顧恁老爸。

 我說,也才差一兩天。

 母親感傷不已說,差多了,你都忘記了。

 我盯著她這幾天抱怨雙眼眼角的濕疹紅斑,她講皮膚科醫生說溼疹不會再
好,我心底卻深深懷疑溼疹的條件與來源。然後默默轉身去洗澡,心底委屈
想,我才沒忘記呢,兩年前此時此刻的我躺在市立醫院的家屬折疊床上,一
邊讀著朱天文的《巫時》,一邊注意旁邊我爸爸坐立難安反覆起身的情狀。
餵他吃藥,他吐了,急忙把垃圾桶迎上去。扶他去上廁所。種種細節,院內
那幽微的光度,玻璃窗外的黑暗,路燈暈開的細芒,是怎麼也忘不了。

 是沉默。

 母親回家整理衣物,獨留我一人,又餵一次藥,我偷偷留下兩個印有藥名
的封膜藥袋,放進自己背袋,直到現在都還留著。一次跟男友口角,他一怒
之下把我沉重累贅的背袋裡所有的物事細軟,像神隱少女大吃大喝的無臉男
和汙染深重的河神瘋狂嘔吐般唭哩匡瑯全都淋漓倒出,稍微平靜後好奇心起
,他逐件檢視,突然拿起破爛的小藥袋,還未細看,我就一把搶過來,說那
是我爸死前最後的藥袋,這個東西比你這個人還重要多了。

 當然,他又生氣了。

 似乎,失去的比眼前的更寶貴。

 母親也在那時候似乎意識到什麼,趁某個時間的縫隙,偷偷拿起手機拍下
父親沉睡的臉,細微的喀嚓,一張臘黃的臉,披著病袍,因病痛反覆折磨而
形容憔悴,累極側倒在枕頭上。母親便把那當成手機桌面,一打開就可以看
見隔岸伴侶微光,哀傷的時光永駐,但我以為屏幕盡頭那邊什麼都沒有,只
是一張沉睡的臉,雙眼緊閉一個祕密的世界,永遠不會醒來也不會張開。

 家中改裝過後,兩大幅裱框的家族合照就丟在斜對面的舊厝蒙塵,家的新
空間好似和過往另一個人的存在有了些許斷裂。前陣子,啞巴三叔因為智商
退化太過嚴重,半夜咿咿啊啊在鄰里間大馬路上亂竄擾人,連餵了鎮定劑都
沒用,家族無人有心力全天照料,就把他送去鳳山某家安養院。奶奶爺爺叔
伯大姑爸爸們童年居住過的四十幾年舊厝就此緊閉,有時走過探頭,看見純
白的邊框裡,我高二時,當建醮主會的父親,身著復古官服,意氣風發地和
我們一起站在畫龍描鳳霞光萬丈的藝閣前,堆起雙頰的啞巴三叔,冷肅瘦瘠
臉容的大伯也都在。還有彩繪王船前的父親,二十幾個主會藏青袍兩字排開
,人影中的父親是那樣沉默,卻又微微笑著,自我有記憶以來,他好像心情
好時都帶著那樣人間萬事足的笑容。

 王船揚起的三桅斜帆,微微波動,我記得清晨漁村清澈光裡那樣的海風。

 原來海風也可以凝結,像鹽一般簌簌落下,幽微的土地,隱喻的生命。

 我曾蹲在地上拿著水彩筆描繪過,但我現在的筆獨獨少了一瓶紅色的墨水
。記得二十幾年前在旗津區公所服務的父親,把小毛頭的我舉高於區公所窗
戶高度,窗外馬路一輛一輛棚架三輪車,在過度曝光的銀色畫面中跑來跑去
,一片白茫蒼涼的景致中,父親指著很遠很遠灰白外海上的一個黑點。他說
,你看,沈船。那時候,我不曉得要沉不沉的、只謄一半在海面上像礁石的
船到底有什麼好看的。

 我不知道那是什麼,但也就記住了。

 在他身後的我,是帶著笑容的吧,是吧?是船,還是沈船?

 然後,船就真的沉了,潮水來去,浪花翻跌,連同過往家族記憶,父親有
時零零碎碎自傲地訴說幾年幾月茄萣鄉裡發生破堤海水倒灌,颱風叫什麼名
字(安迪之類),阿公阿嬤做了什麼,都還來不及留下紀錄,讓我進一步追
問,就消失了,我跟上一代上上一代和土地的互動過往徹底斷線了。這是雙
重斷線,我知道我不會留記憶給下一代,我沒有什麼可以依靠的座標。

 病人依靠家人以及醫療人員,助人者照顧者,但助人者又要依靠誰呢?當
我感到虛弱以及恐懼時,我一無所恃,沒有人願意告訴我任何答案。我沒有
後代可以在未來參與我的生命,讓我繼續前進,我只能不斷在逝去中低迴往
返。

 也沒有人告訴我爸,只剩不到七十二個小時,當他還能開口說話時。

 當時他便依溝通關係慣性,選擇了沉默不語。

 像做錯事的歉疚孩子。

 母親說,你爸沒有任何交代,公務員兩袖清風沒理財存款一毛錢都沒有。
因為他們沒有共財,沒有禮物,這是母親時常怨嘆處。我也不知道,如果我
在她的處境,我能怎麼對一個再也不會回答的伴侶釋懷。再沒有未來,拉出
一些溫和的偶然互動,讓我們去成熟圓融處理過往陰影創痛了。

 家改裝畢,父親靈位移到一樓,但遺照仍舊擺在三樓書房,平常只有我會
上去,從菸灰缸堆積如山的菸屍判斷,我也知道弟弟常常上來偷偷抽菸。兩
年前,頭七期間,母親曾盯著鮮花供品簇擁的遺照良久,訝異說,咦恁老爸
其實生得足像恁阿嬤。那個生前會扯髮打她欺負她讓孫子恐懼的惡阿嬤。那
陣子,鄰居顏媽指著遺照說,欸呦唯啊,恁尪這張相那e面紅通通,甘會攝
相時陣也喝尬醉茫茫吧,逗得淒惶的母親稍稍綻露笑顏。

 有次半夜,我久久回家幾天,獨自在三樓書房整理滿室積塵書簡,其時漁
村萬籟俱寂,母親悄聲步上三樓,我轉身見是她站定在書架邊,又迴身繼續
手邊的工作,後邊一陣沉默,深覺不對勁,轉身又瞧,她正一手搭著父親遺
照的邊框,久久凝視那張陌生卻又熟悉通紅的面容。

 有些事物正在打轉,像是時間,被緊緊捏著。

 我敏銳地意識到接下來是什麼。

 那些我們都來不及說的話,但情景已經默默醞釀,發生,然後換我沉默。

 我一無所寫,我沒有創作的動機,真沒有嗎?

 海風吹來時,三樓窗戶劈啪作響,電線上一整排休憩的燕子兀自靜止。

 有時我會想,成仙了(真老套),就什麼都知道了吧。前年在蘇偉貞老師
的現代小說課,要大家上台講講故事,我在臺上吞吞吐吐、期期艾艾,壓抑
著、隱忍著,啞不成聲,試圖拼湊這個遺憾、那些沉默的影像,生命時間的
斷裂。就什麼都知道了吧,包括冰山下的一切形狀,是圓是尖,沈船下那些
斷線的故事。一個夜晚,家寧因為要做Satir報告,拿我家庭結構當作模型
,他說,給你爸爸三個詞,你對你爸爸的關係,你爸爸對你的關係……

 他拿鉛筆拉出兩條線。

 我仰著頭在強光下,努力回想。

 像在問,翅膀品種,幾燭光亮,幾光年遠。

 我搖搖頭說,我不知道,這個問題好難好難,你再待我細細回想。待我一
生洞燭吧,我想。有什麼事物被緊緊貼著,偶爾打轉著,像溼疹的條件,病
症不會復原,生命不會彌合。最近母親叨叨碎碎說,大姨,她的大姊蒼老得
好快,跟恁爸一樣也是肝癌末期,癌細胞已經大片轉移到胃部,肝動脈栓塞
和腫瘤內酒精注射療法已經沒用了,看到她就覺得難過異常,整個人整張臉
,像外婆死前幾年一般,被沙沙作響白蟻般的腫瘤細胞逐日啃掉全身的營養
能量,狠狠消蝕掉全身的肌肉脂肪組織,整個人黃疸枯得臉黃肌瘦、瘦骨嶙
峋。

 阿魯仔表哥最近就來店裡搬走一整箱安素。

 又說,三叔既然也送去安養院了,也不知能待多久。你大伯(前年肝臟移
植)好像知道自己時間也不多了,說下個月想要把鄉公墓裡的爺爺奶奶骨頭
撿一撿進塔位跟阿祖擺一塊,你是這房長子,到時候記得要在。

 我望著她鬱鬱寡歡、悶悶不樂的神情,這幾年一直都這樣,又假裝不經意
瞥過她眼角的溼疹紅斑,像經年不褪的淚痕,想起上回帶她去看《胡士托風
波》後,回程時她說她這輩子從來就沒快樂過,人生好苦。

 這樣不行。

 我說媽,晚上李國修在院裡成杏廳有演講,不如一起去聽聽唄。

 又哭又笑聽完一個多小時近結尾,只見她歪著頭若有所思,匆匆忙忙從皮
包中拿出小筆記本,抄起slice上的大字:「戲如人生,人生如戲,度過人
生,千萬認真。」

 走出醫學院時,寒風襲來,她拿起手機答覆未接來電。

 喂,您誰啊,您打錯了噢。

 詐騙集團吧。

 海島上沒有新鮮事,終究,也沒有驚喜。

2009年10月20日 星期二

2009年10月19日 星期一

[影像] 彩虹婚禮-亞輝和安古



 How many years can some people exist, 
 Before they're allowed to be free? 

 我用數位相幾拍的,窮學生,設備畫質不好,敬請見諒,倒是雨蛙告訴我
現場有一個是拍攝此次婚禮紀錄片的導演,或許以後也有機會重溫此畫面。
其實那天我和小白逛了中正紀念堂一大圈,連後頭的植辨生態園都逛了還是
找不到哪裡有人潮圍聚,看起來會有彩虹婚禮舉辦的地方,沒料到彩虹婚禮
音樂花車,竟是夢想嘉年華遊行的一部分,還好小白回去後我仍沒放棄,繼
續騎著小摺搜尋婚禮,另一方面也是因為被從未見過的華麗遊行吸引住了,
才會恰好在奇妝異服萬頭攢動的人群中,看到亞輝和安古的幸福身影,被鼓
掌叫好的人群高度簇擁,遠遠地從「自由」廣場牌樓下緩緩出現。

 那一刻真叫人眼眶泛紅。

 奇怪我街拍來來回回,拍了三四次都沒見到雨蛙,倒是沒有戴面具的小莊
(莊英祺)先認出站在攝影升降檯上的我來,跑來跟我攀談,還問我家寧怎
沒跟我來,我說家寧跟我說假日要寫六份報告所以不能陪我。

 雨蛙則是遊行結束在凱達格蘭大道拆花車時,我才見他背著天使翅膀,戴
著純白頭飾如小蜜蜂般在現場美美地穿梭,便拜託他幫我跟坐在車上休息的
安古拍照,雨蛙還很熱心地拉我去認識亞輝,亞輝戴頂牛仔帽,盈滿幸福的
笑意。

 我說恭喜,真心祝你們幸福。

2009年10月17日 星期六

[影評] 《四月之戀》&《Shelter》


(人傑攝影/夢想嘉年華之彩虹婚禮-亞輝和安古)

 今天早上台北天氣很好,我住的地方往外望,淡水河濱綠草如茵,河水波
光瀲灩,若非下午有事,本該牽小摺出外踏青,尋河岸往出海口而去,或者
去老街,或去有河坐坐。可惜下午有事,就從一大堆儲存的影片檔中選了《
四月之戀》,才看三分之一就覺得自己沒選錯片,片中風景優美、步調悠緩
,讓我回想起《清秀佳人》中的愛德華王子島,以及《Cover Boy》(2009,
男色多瑙河)中逝者已矣、天地悠悠的多瑙河出海口,片中取景出現了我特
別喜歡淡淡的、濛濛的像水彩筆觸刷過一樣的海岸,用色不像《Frida》般
繽紛濃烈,但也絕不若有似無,而是在純白的畫布(牆)上以紅藍白顯現
出人性與真愛原初的單純形狀,令人想起 Kieslowski的三部大作。
 
 女主角 Avril從原來包得緊緊的修女,於晨間裸身出沒於海洋中,怎麼講
呢,完全不會有《一半海水、一半火焰》裡頭那種情慾的張力,倒像「維納
斯的誕生」充滿一種豐盈的美感,這對紙片模特兒大概是不可想像的吧。其
中有一幕,是 Avril趴在沙灘上,鏡頭從頭頂拍下,金色的頭髮披散、線條
波動,高舉的雙手輕輕撫觸沙灘,充滿了「觸感」與「溫度」,這是生命感
受、享受這個多采多姿世界最美好的一幕,同時也隱喻著愛情裡的肉體接觸
,果不其然下一個劇情,是跟喜歡她的男子皮耶,坐在沙灘草叢中,皮耶望
著望著就湊上去吻了她(初吻呢)。
 
 法國的海岸優美,或許是劇情感染使然,相較於我前幾日看的《Shelter
》中的孤絕封閉感的美國西岸衝浪地,普羅旺斯海邊反而多了份寧靜祥和感
,或許這會是自由最好的狀態吧(但我是在觀影)。
 
 皮耶握著 Avril調顏料的橋段,在我印象中跟《第六感生死戀》捏塑陶土
的經典類似,不過因為我沒看過《六》,所以 Avril因肌膚相親而感受到皮
耶對她的情愫,期間的表情和情緒轉折相當動人、令人羨艷。近結局時,粉
刷教堂那幕實在驚喜,藝術畫面美得像第二次創世紀之伊甸園呢,顏色和肌
膚相當貼近,轉到空間(牆壁)用四人肉身沾彩漆印上為誓,男與男、男與
女,自由奔放,想起詩人顧城知名詩句:「我們看不見最初的日子/最初,
只有愛情。」此詩恰可以和此電影畫面劇情互文對照,而電影以一種藝術的
形式讓我目擊到了那所謂的愛情最初,當你下決定的那刻,那刻就改變了,
就是幸福的開端,不禁讓我暗暗下決定,若有朝一日當真要結婚便該當如此
。此劇結局高潮做了一個跟《性愛巴士》結尾類似的小小設計,讓本來以為
劇情就此急轉直下而揪緊了心的我,鬆了一口氣且意猶未盡。
 
 跟《Avril》一樣,《Shelter》也是談「自由與侷限」與「選擇」,一樣
也有個喜愛繪畫的主角,只是這次愛情的兩方換成兩個男同志,認同掙扎與
家庭交織,同志電影中類似的題材其實汗牛充棟,不過大概因為是知名男同
志雜誌砸巨資拍的,所以雖然沒有什麼技巧和印象深刻的取景,靠著衝浪和
空間佈置,總算有做出「Feel-Good」的感覺,不然會讓我以為美國的同志
商業片都像「酷兒同玩派」一樣低俗可怕壞品味,噢至於Bruno我則還沒看
過呢。


2009年10月7日 星期三

[圖說] 安平圓仔花與劍獅



 攝影/人傑
 
 如果恆春的象徵是月琴的話,那安平的象徵無疑就是劍獅了吧。這是前
幾日在運河北岸拍的,望月橋再往東幾公尺,為近年新造的,金屬牌子上
烙刻著由扶輪會捐贈,沒有留創作者大名。

 此獅剛好坐落於往來安平和市區的要道岔口,兩路夾峙的畸零地(好望
角),迎面鋪上翠綠的草坪,周邊以艷紫簇放的圓仔花點綴。此獅古樸磚
砌底座仿如其厚實身軀,其端然前腳攏成馬蹄形城門,頗似億載金城入口
或府城古城門、四草砲台砲口等,門口開向東西面,半人高,得欠身才得
過,頗有晏子使楚鑽狗洞的趣味。上東西面各有一個馬賽克(剪黏)拼成
的劍獅臉容,蓬鬆的鬃毛倒像甜甜圈先生裡的波提獅,在肅穆的臉容上增
添幾分親切逗趣。只見沿河深入城市的鹹腥海風中,色彩斑斕鮮豔的獅臉
,靜謐注視繁忙的來往車輛,頗有西班牙加泰隆尼亞Parc Guell公園蜥蜴
(Dragon)之守護神英姿。

 第二張照片為安平港邊民宅拍攝,為傳統劍獅正本,不過孰為正本、孰
為再製藝術作品倒不是那麼重要了,只是眼睛上嵌入燈光就顯得傖俗許多
;而嘴上銜的兩把金銀劍,噢我想機器人卡通會很喜歡拿來斬妖除魔,那
就期待有哪個藝術家做出「安平劍獅之變形金剛」囉。



2009年10月2日 星期五

【怨聲】


(攝影/人傑 呂理煌裝置藝術:菓凍迷宮)

  兩兩相對,任眼神
  就燧亮
  就悠忽茫蕪
  任沉默棲止
  任天上的雲朵遜位
  給氣流
  給你胸膛的濃氤擾動
  把我的身形在黯中打亮吧
  把我噴成後現代的煙圈吧

  可是我,有時候
  在黑暗中漫行,撥弄
  浪裡白條
  可我不甘
  有時候記憶的虛設
  平白在廊廡下踉蹌

  可是我卻不能夠
  坍塌成為陋巷
  讓貓設籍媾和
  讓咸豐草邂合
  你的心定是候鳥的羽毛
  摻雜蒲公英種子打造的

  不斷的城市詭密的霓虹
  從電影街盡頭
  一路驚憟奔來
  薨薨亂飛彼此沾染
  最好聒噪就不明白

  最好觀看執導的深夜畫面
  不是關於
  撒蹄野奔的傷害
  不是風雨夷平
  只是不再能夠
  擦去彼此
  身後贅重的可疑血緣

【時間結束了】



(攝影/人傑 呂理煌裝置藝術﹔菓凍迷宮)

  並不認識更偉大的事物
  從未清理情人貓沙
  枕頭翻覆
  愛的披風是肉
  記得每每抓出血痕
  飛到烏有鄉就只沙一把

  並不感覺比
  跟一百個陌生人做愛
  更革命的時刻,約定
  倒立於泳池水面,狂喜行走
  到月光零度的浪頭上好嗎

  並不比親吻更像
  逝約的水門
  鴿子咕咕
  失去比較煙火
  但床和棉被比較相信
  地下室用岩漿裝潢過

  不需要站立
  更像時代的問句
  霧雨分開
  安全島與夾竹桃
  斑馬線的兩端斷裂
  並不比黯淡的月台更島
  但不知道來的會是什麼

  並不比群眾更加
  來得溫飽,要植一株豌豆
  根鑽在當下額頭
  或許梯上每晚閣樓的夢中餐桌
  對面是寂寞的父親
  像病重的英雄
  找不到氣若游絲的存在證據
  氣切無法說些什麼

  下一刻
  深夜的電影公園
  輕輕提著氣味,靠牆
  引燃眉心
  放聲從眼眶放出透明氣球
  為了地球的飛燕草釘在右手
  為了沸騰
  從此不再運鏡讓腳放膽行走

  並不更傳奇的時候
  為什麼還是會有
  凡人的哀愁
  像浪花 
  無時無刻包覆消波塊過
  那樣的離去有稜有角
  那樣的鬆手一樣追逐洋流

2009年9月30日 星期三

【留言】


(攝影/人傑 幾個月前與我娘在世運開幕會場)  

 今晨離去之時,留予紙條:

 「祝你幸福快樂,
  事事順心
       人傑」

 假裝沒事步出,但其實難過了一個晚上和今天一整天。

 昨晚心情很悶走出 Hours,在師大夜市路邊攤吃晚餐後,意欲買飲料遇見
小畢,就跟小畢在人聲喧騰的路邊涼亭聊近況及心事,期間也有提到我和他
的情況。聊天完後,滿心期待去找他,他說前日是攜可能會進一步發展友人
至宜蘭,對方反應多麼開心,但隨即臉容又罩下,對方有階級觀,用金錢度
量世界,感情的事都一樣你們這些弟噢。

 他說肚子餓我便幫他去南機場買消夜時,但因為聽了那些話,讓我有些失
落挫傷,暗暗飆淚,魂不守舍,差點在中華路上發生車禍,一閃神就瞥見計
程車後尾只四五公尺,一煞車就整個人仆倒,右腳皮肉傷。回去時,我也沒
說我車禍,只說要擦藥。但他吃冰吃到一半,發現我買的冰裡頭沒有放他千
交代萬交代芒果而生氣責備我,我備感委屈。

 上半夜他放了兩部電影「瘋狂理髮師」和「當櫻花盛開」,我倆也無心看
了,他逕自跟朋友聊MSN,我躺在床上輾轉反側,覺得電影聲很吵,想當
場提著行李負氣離開,但又知道那麼晚沒地方可去。終於三點多他要睡了,
睡前他也喪氣說:「薛人傑,你以後不要再來找我了。」

 黑暗中我躺在枕頭上,思緒東突西撞,覺得這大概就叫情關吧,難過得要
命,什麼黑暗探底的灰心念頭都有,又心想要是一個人什麼欲求都沒有的話
,就不會有這些煩惱了罷,所以我終究還是在意他的。

 早上我枯坐在床沿很久,跟他說我要走了,他說你洗個澡吧。

 我洗完澡他鼾聲方酣。我撈了張紙寫了字條壓他筆電下面,雖然他有付,
但我還是留了四十塊買冰的錢在桌上。再次叫醒他。

 他在另外一端望著我,稍微溫和說,你都沒有什麼要說的嗎?

 你這樣就要走了嗎?

 我曳著鞋襪,站在玄關鞋櫃後望著他,壯碩的身軀拉著棉被,惺忪的眼神
轉而清亮逼視著我,想起昨晚的事,我想我沒辦法了,我得讓我自己下我會
後悔的決定。

 因為我還是給不起承諾,我說再見。

 開門,門在我身後砰一聲關上,這永遠是我自己的情關。

 至少至少,不像年輕時分手的感覺那般強烈無法忍受,但我知道這個年紀
的傷,因為記憶、意義和愧疚,會隱隱作痛比較久。

 畢竟這也是第一次真有意識過白頭偕老這回事過。

 祝你和他幸福快樂,希望。

2009年9月26日 星期六

[圖說] 青年泳池秋老虎



 秋老虎發威熱得要命,我卻連泳池的一滴水都沒碰到,
 畢竟是深水啊......
 (備註:這張相片是我的私人相機,我拍的。)

2009年9月13日 星期日

[圖說] 昨天路上看到很ㄔㄨㄚ很潮很萌的彩繪貨車



 昨天在台南市南區明興路,這引人注目、色彩鮮豔的大貨車停在羅馬磁磚
店招前面,我停紅綠燈時剛巧看到,立時甲我的心神想像攬牢牢,路人看我
在拍照也紛紛轉頭側目。台灣有這麼夢幻的卡車真是難得一見,我以為只有
日本的卡車才會彩繪什麼松田聖子之類的在車上,原來台客司機現在也有人
為自己變形金剛般的舞孃愛車板金上彩妝啊,真是太有創意了,又ㄘㄨㄚ又
萌又很潮,整個就是租書店羅曼史封面之夢幻少女大卡車啊啊啊啊,真不知
道有沒有霹靂布袋戲彩繪車、廟會彩繪車、天線寶寶彩繪車、龐克風彩繪車
、檳榔西施風彩繪卡車,以及鄧麗君帽子天后鳳飛飛彩繪車(咦?)。這台
車的各個收邊如果能拼貼、諧擬做出洛可可草葉蕾絲波浪效果,那就真的一
整個南瓜馬車變形記,公路妖姬所向無敵,讓路人感官不死也得扒層皮。

2009年9月4日 星期五

成蹊同志生活誌專欄長期徵稿啟事

成蹊同志生活誌 qp GLBT magazine ( qp = queer path)(專欄版型相類如上)
 
一、本刊是一份免費發送、以同志閱聽眾為主體之綜合型刊物,內容望能兼
  具娛樂性、知識性、文學性、運動實踐性,並希冀能增進同志認同,在
  同志運動蓬勃發展之際,略盡小刊棉薄之力,每期刊內含有數頁不同類
  屬的專欄,假如你學有專精,對某領域與生活略有心得,不吝分享,亟
  欲與人熱心分享,此一發表平台可供您一展長才,跟大家交流互動,分
  享您的故事、您的心得、您的評論、您的經驗,歡迎各界踴躍賜稿。

二、本刊為雙月刊,32頁,菊八開A4大小,彩色印刷,

  內容包括︰

  (1)生活專欄、(2)人物專訪、(3)專題報導、(4)小單元、
  (5)視情況增刊的文學副刊、(6)公益廣告

三、專欄部份欲徵求同志各行各業、各方好手,專欄走向為同志情報誌(
  guide),生活風格手冊(handbook)、同志對話、酷兒視角,希望提
  供大家一個分享同志生活世界、各個不同面向的豐富小園地。

  * 專欄之欄目分類:

  1. Sparkle:衣服(飾品配件)、保養品、保養、健康、健身
  2. Escape:夜生活(夜店、紅樓、酒吧、舞廳)、國內外旅行遊記、
        美食(食記)、休閒、運動

  3. Enrich :同志書籍評論、電音舞曲、樂團、明星名人、音樂評論
        、廣告分析、對各式與同志相關的印刷品的評論、戲劇
        評論、電視電影、youtube、藝術、漫畫

  4. Cocoon(繭居族):家具、設計、食譜、有趣的開箱文、理財、宅
        科技、愛情親密關係、親子關係、遊戲

  * 來稿請註明所投欄目分類。

  * 投稿以同一欄目、三篇文章為主;也就是說,有一整頁A4大小的專
    欄供您自由發揮,但須遵守以下形式:同一欄目分類的專欄占一頁
    ,割成三個小欄次,三個小欄字數規格分別為:130至150字,350
    至500字,700至900字。因此來稿必須以三篇同一分類的文章為限。

  * 舉例來說,若您欲投Enrich類,想寫一本同志小說的評論,就必須
    以不同角度、主題或風格處理成三篇文章,一篇簡介、一篇寫作者
    、一篇評論內容,乃至延伸、佚事、同類型作品提點、時空背景等
    等。也可以是一篇寫樂評、一篇寫戲劇、一篇是介紹明星。

    例子:http://0rz.tw/caXhj
http://0rz.tw/x28Fg

  * 若輔有自行拍攝的美食旅遊圖片,請以七百萬畫素以上相機為主。

  * 介紹對象、貨品需附簡介或圖片(連接方式)

四、不設退稿,投稿如在四個月內未獲採用通知,作者可另行處理。

五、本刊書面登載以中文漢字表達為主,外語、方言為輔。

六、本刊不接受已公開發表之文章,在網路(部落格、BBS)等公開場域
  發表文章也不予收錄。所有稿件經審查通過後始予刊登,未採用者不另
  通知。經查一稿多投者,日後本刊不再刊載其作品,並追回稿費。

七、專欄風格:修辭上,希望您下筆溫柔、用字生猛,以大眾化、通達流暢
  、活潑輕鬆、戲而不謔、反諷逗趣、酸溜但不傷人的筆法來傳遞訊息,
  重點是條理一定要明晰,資訊千萬千萬要正確。

八、內容字句請推敲拿捏,嚴禁歧視、污辱、偏見、汙名、攻訐、刻板印象
  、人身攻擊等。

九、若您對於同志社群及社團內部、外部組織、文化現象及同志運動有任何
  批評指教,或對同志新聞事件有您的精闢分析,也可來稿,本刊將審酌
  登上,但請以建設性批評為主,語氣盡量理性平和、不慍不火、不亢不
  卑、從容有致把事情講得清楚分明。並經過反覆的詳實查證或學理上的
  依據,而構成一縝密可信的深度報導、特稿或論述。

十、為表謝忱,作品刊出後,每一專欄將致薄酬新台幣1000元並贈雜誌一本
  ,刊登後一個月內送出。

十一、本刊編輯對於來稿之文字有權刪改,如認有違內部脈絡邏輯而不願刪
  改者,請於來稿上註明,並和編輯商議討論。

十二、本刊採印刷紙本及網站電子書兩管道同時發行,若僅同意以紙本形式
  發表者,請特別註明。

十三、原則上本刊著作者享有著作人格權,本刊享有一次刊載權;其餘另訂
  契約為之。

十四、本刊不負責來稿內容之著作權問題(如圖、表及長引文等),請作者
  先行取得著作權持有者之同意;來稿請勿發生侵害第三人權利之情事,
  如有抄襲、重製或侵害等情形發生時,概由投稿者負擔法律責任,與本
  刊無關。

十五、來稿請標明篇名,投稿者真實姓名與筆名(如果有的話)、電郵地址
  。請提供Microsoft Word 電子檔,並在「摘要」中填好標題、主旨、
  作者三項欄目(滑鼠對檔案按右鍵,選內容,再選摘要)。若方便請另
  附聯絡電話、通訊地址及一段不多於一百字的個人簡介,寄電子郵箱:
  editor@qp.org.tw《qp成蹊同志生活誌》編輯部收。

  刊登前將通知您。


成蹊同志生活誌 qp GLBT magazine ( qp = queer path)
信 箱:editor@qp.org.tw

2009年8月30日 星期日

【神龍之謎】

 

  (人傑攝影/黃金海岸)

  開始總是擊著雨的胸口
  因為注滿了迴音
  才知曉每日都好空
  好空
  空的像
  公事包裡從未兌現的指環
  像原來各自神燈裡
  互不相識的一陣超時空光霧
  
  隨意在終年濡濕的地板
  彈指,楊柳枝灑下
  一狗票不甘寂寞的彈珠
  鏗鏘作響
  終其一生的曲速
  也到達不了
  黑洞前你已淪陷百萬年的邊疆要塞

  往返的身影印在銀河邊
  鐵道積雪盈尺的末站
  彌留之際
  捧著種子等待大熊座的降生
  但男塾兄弟們的籃球
  已滾過火紅落幕的平交道那端
  姊妹們早含著咖啡湯匙
  紛紛出嫁
  旋轉木馬在那道門前
  淪陷每扇櫥窗

  難道此生
  三千逝去的弱水流歌
  偉大航路也只沉鐵達尼
  刺目逆光的車頭燈內
  是否曾藏有一玉瓢的人蔘果
  容許再復活一次
  或是蓮藕,幾片蓮瓣
  抽換連年骨折磨損的戀情

  早晨,鏡子裡灰敗
  沒有面目盲啞的塵泥
  鬍子變藍就刮,天雨路滑
  鬼壓床就勾引它
  也是相離相背的世代吶
  繫上領帶,暗櫃結繩而治
  任一串鑰匙都比任一個時代凶險
  像摩天電梯從某顆乾涸的衛星
  一直慌張下降
  像追尋,總是在霞光中溺斃

  輪迴總是倉卒的
  總是忘記在電話亭裡
  穿戴回紫色的黃金聖衣  
  因為那頭沒有答案
  「你不要走」總是濕淋淋
  以七輩子的慌張
  在泡沫裡戳出彩虹般的絲線
  每根棉花糖都纏捲命運
  
  對自己說:
  車廂玻璃浮動
  所有幽遠的廣告迅速拉近
  姻緣走遠,但真愛不是
  語言現象你知道
  我們
  不僅僅是繫詞
  依稀被城市塊壘打回原形
  像日光染過的溶溶天藍
  鳥獸蹄遠

  以櫓削成的木刀指向船島
  貓仔竄過亂巷焦躁雜草
  昨晚
  是牠夥同我在大宅與光屏前
  呼喚隱藏的使徒嗎
  但真夏的愛才初具人形
  披風白色零號機
  也不敵黑色制霸粗魯的夢
  
  在抱柱誓約的冰教堂
  牆以不可思議的速度溶化
  鶴織成的羽衣也是
  故自鎮定,向從未見過的陌生人告解
  真的真的
  無有鄉的極光
  也能刺青有情喜劇的身世嗎
  只挪用少部分較良善的神話
  只因有詩為證,為了一根腿骨想飛
  為了簌簌的麵包屑按預兆
  奪眶而出
  鋪滿辦公室的走廊
  預設了寂寞海平面上升後回家的航道

  我願扯下拉鍊
  抖落滿身斑斕的便利貼與指令
  滿身銀光閃爍
  淘金般的塵泥
  驟然又是大漠中
  站前紅桌上紫微斗數
  俗艷閃亮無法拘束的血肉形體

  我記得,我願你說
  一零一次在霧雨與晨曦交織的沙灘上
  彼此欠身
  蒐集好空
  好空如沙漏的飲料罐
  空的,讓瘟疫之後
  詩再度成為可能

  旋風與遺忘
  合力躍過城裡奧義的月光
  化成最小最嫩的金魚
  游回我掌心的北溟
  與丹爐
  許多年後
  把我的灰燼灑在枝椏,這樣很好
  這樣的笑光繁葉綠

2009年8月29日 星期六

【間止】

 (人傑攝影/台文館前之雲)
 
  一根電線桿
  關於落葉與炊煙
  灰撲撲的高桿
  有關一船煤炭運抵
  胸口燒燃
 
  麵包,撬開爐子
  撕一半遞給麥子
  麥子寄給樹木
  給一大片森林沒有住址
  通通都憂患餓著
 
  葉子和身躺著,貓頭鷹
  棲息的衣櫃
  一方箋紙只畫上
  理絡清晰的一口溝蓋
  上頭風和日麗
 
  生長點之間有光
  跳格子
  修辭的細胞壁
  繼續放肆分裂
  清新的淚水脹大閣樓
 
  無人鋸倒實心的抽屜
  發現一顆石頭
  嵌在門把內
  千百萬年  
  千百億萬次

【之間】


  (人傑攝影/黃金海岸)
 
  我曾遠遠底瞥見一根孜孜的電線桿,留戀出
  門扉與天邊一行縫線,不攫取紅豆
  也不捕獲地闊的晚帆
  不靠近蛛網,不占住句讀闕漏
  結草不僅僅為了絆住日夜揮霍的剪刀
 
   家屋徐徐達陣,燙人的晚霞前
 
  昏暴大水已經洶湧底蓋過床面
  好罷,堤防枕頭業已羽化
  馬匹滂沱四散。韁繩前沒有雞鴨忽忽停留
  我狂奔啣來宇宙的樸實與圓心
  門把,一張為世俗日夜襤褸守候的臉
 
   寧靜裸身,仔細裝飾發亮的灰塵
 
  就盡情枯坐山脈盡頭,就不要求
  只轉眼晨曦,流眄集水區
  是啟齒落定,是門牙斷成相契的兩半
  相續的影尖,悠悠趿過難分難捨的約定旱田
   就不回答,重複部首的金魚

2009年8月28日 星期五

【天上落下來的大鍵琴】


 早上晚起,沒趕上國道客運,心情份外不好,中午跟我娘齟齬。無法趕到
台北,下午使用視訊Skype開會三個小時,腦筋昏沉,開會時計有三個人丟
MSN打手機給我,分別是家寧、立石和魚果,三個人剛好都是交往過的男
朋友。魚果問我什麼慌忙寫會議記錄中忘了,五點多會議結束覆電時說是要
去聽音樂會,我趕緊爐子上邊熱著鳳梨苦瓜雞湯,切蔥並打了六個土雞蛋下
油鍋,邊一口答應雅音樓前七點不見不散,趕緊繼續準備晚餐,一頓飯吃得
狼吞虎嚥。

 寧傳了簡訊,說想我,復合好嗎?這下我混亂至手足無措也不知怎麼回他
,天氣又狂熱,渾身又濕又黏,中午跟我娘的事還在我腦中餘波盪漾、心情
千頭萬緒。
 
 倉促匆忙換衣出門,騎過南萣橋時,被惑人的暮色吸引特意放慢速度,天
色漸暗夕陽已逝,西北,殘留的濃郁霞光似積蓄的膠質汁液,詭譎油膩,一
層一層水平瀰漫在行星的地平線上,我孤零零地遠望左邊出海口的二仁溪橋
,似蝸居蓓蕾碗公中的蟲兒,訝然目觸灰白色的橋墩與橋身及其陰沉倒影,
凌空割過絢爛的遼闊波光,只見橋上路燈規矩列整,一盞一盞盞如海洋與島
嶼的疆界,蘊藏著一種令人記憶暈眩的體溫,在那守候,在那出航,在我一
次次離開家鄉、歸返家鄉時都不曾黯滅的光華,才知道自己脆弱與溫柔都有
所來自的私密風景。
 
 恍惚間騎過橋心,轉側右邊黝黑絨幕蒼穹下,舖著僅僅抵住我下巴的上游
,小溪入海前最後一個轉彎處,水門堤防外的溪左岸塭田邊,可以認出開基
祖乃至於爺爺奶奶安息的鄉村公墓,稍遠是車路墘糖廠邊橫跨三爺溪的橘色
鋼拱橋的貓背,收攬更遠,至大岡山稜線止的嘉南平原餘緒,此刻已是疲憊
的萬家燈火吃力綻放。

 天地飽滿,自己卻不斷凹陷。

 有時我會想,若時間能在此輕盈靜止就好了,便可以在莊嚴的此刻進行遺
忘工程。彷彿孤立潔白的路燈,墓碑香火般無語伸向自由的宇宙,而杳無痕
跡的我,只是命運偶然的餌食罷了。
 
 七點天色大暗,無風,我蹲坐在雅音樓前的台階上,捏著信封等魚果穿過
東門路交流道的車陣。典雅紅磚砌成的建築外牆外是椰子樹與麵包樹,我悄
悄地仰望乳色的天上,三朵反光的雲堆,在古都中心一動也不動,斗大的汗
珠一顆顆滲出,只有一顆微弱的星星和西移的上弦月,想及此刻的我若置身
無法歸返母土、深陷南洋叢林的小兵,一無所有,沒有目標、沒有未來、甚
至生命時時刻刻都受到埋伏在夜裡神出鬼沒的敵人威脅,擁有的就只是漠然
而遙遠的幻象,陰影立時就要吞噬陋巷中我孱弱的肉身與壞毀的精神。安靜
的片刻,衣香鬢影盛妝出席的游魚群黑壓壓一片不斷襲捲而過,人群中枯坐
的我像是落果異類,心情敏感得像易脆的蛋殼。
 
 魚果遲到了,前兩首便和他蹲在門邊枯等,樂音隱約從厚重的門後悠揚傳
出,令我憶起蹲在戲棚下的感覺。落座後,環顧全場客滿,座無虛席,原來
是假音男高音馬稚凱的暑期歸國巡迴演唱會,指揮是饅頭臉的呂景民,指揮
時的姿態神情舉手投足特別戲劇化,還以為是玉木宏。魚果似乎心情頗好,
短暫樂音人聲休止時,蹦蹦跳跳和我說這說那,望著台上說誰身材跟我一樣
,我聽出蹊翹瞥了他一眼。
 
 演出進行中,在豐饒華麗的配樂下,高潮迭出,仍是無法專注,不斷想起
工作、我娘及家寧的簡訊。倒讓我憶起不久前應胡延志熱情邀請,便拉著鄭
文琦一同到中山堂聽拉縴人男聲合唱團演唱,延志那時候還滿臉溢著興奮的
光彩,雀躍跟我說他們要到日本比賽的事。
 
 那次演出,我和文琦縮在中山堂的椅子上,手扶前頭的金屬欄,遠遠地目
視台上如水族箱裡遊夢幻優游的一切。由於生長環境和興趣的關係,我對聽
音樂根本是外行,也品味不出什麼微細的優劣。只見台上一排燕子黑衣人像
蝌蚪青蛙一樣,紛紛張開繡口,拋出他們或如陡直粗穩鋼繩、或如發光蜿蜒
蠶絲的聲線,共同編織成一張騰浮波動的蛛網,一座巴洛克式的彩繪教堂就
構築在人聲和音的虛空之中,我在半夢半醒之中,幾乎被某首繚繞拋繩溫柔
又慈悲的詩歌,將靈魂攜到一個振翅入雲遙遠的聖境。原來在被日常人世不
斷碾過,變成碎裂影子的我,還能在聲音的密雲中尋獲安詳的懷抱。
 
 那時仰著頭靜靜聆聽,像是生命中某一個清潔的早晨在被單上光敞鬆開四
肢,恍惚中聞見咖啡香與土司焦味,觸目所及的自己和萬物都格外柔軟、加
倍眷戀。我說這幾首好聽,文琦說是啊。之後對談中文琦突然說,這是封閉
的藝術形式。我說我聽不懂。像是魚果突然說,你不會覺得電子琴的聲音一
直從天花板落下來嗎?我說我不懂。魚果說,因為沒有大鍵琴,所以最後面
一個人彈電子琴偽裝成大鍵琴的聲音啊。我說噢,可是我還是不知道有什麼
差別呀,對整體的浮面印象只覺得華麗豐盛得像一萬根彩色羽毛織成的羽衣
就是了。
 
 此刻卻不斷地分心,只好閉上眼睛,試圖阻斷視覺、單獨收攬聲音,在黑
暗的窗口,有緜亙長空的物體拍打翱翔,但我無法揣測,無法投射光影,我
不知道我的聾,我的聾是分心,蒙住我迷惘的眼睛。
 
 任一切逃脫,不斷地過場分開,終於遲遲無法決定的終點。

2009年8月26日 星期三

10/31台灣同志大遊行 彩虹大使梁靜茹相挺:化「愛」為重建力量



第七屆台灣同志大遊行,即將於10月31日(六)舉行。主辦單位「台灣同志
遊行聯盟」宣佈:本屆台灣同志遊行主題定為「同志愛很大」(Love Out
Loud),眾所注目的「彩虹大使」,確定將邀請知名歌手梁靜茹擔任。梁靜
茹透過鏡頭號召歌迷熱烈參與本屆遊行,上街將「相愛權利/不分性別」的
聲音喊出來。梁靜茹並呼籲全體同志,在風災重創台灣的此刻,「有錢出錢
、有力出力」,發揮「同志愛很大」的精神,為重建工作盡一份心力。

「同志遊行聯盟」總召楚楚表示,台灣的同志大遊行人數屢創新高,去年參
與人數已突破1萬8千人,成為亞洲第一,也被視為兩岸三地同志人權運動的
指標。今年10月31日舉辦的同志大遊行,路線預計將從總統府前凱達格蘭大
道出發,沿愛國東路、中華路繞行多處別具意義的同志歷史地標如228紀念
公園、西門商圈、紅樓劇院後,回到起點凱達格蘭大道。預估將有超過2萬
名來自台灣各地與世界各國的同志和支持者共同上街,喊出同志「愛社會、
愛人群」,以及「拒絕歧視、認真相愛」等期待。

彩虹大使梁靜茹自出道以來,多首情歌作品如「勇氣」、「彩虹」深深打動
了同志歌迷的心,她更多次公開表達「相愛權利、無分性別」「堅持相愛、
就有力量」等言論,對同志族群態度始終相當友善。所以本屆同志大遊行,
特別邀請梁靜茹擔任「彩虹大使」,除了肯定她對同志族群的貢獻,亦希望
藉由她溫暖動人的歌聲,為許多仍苦於各種壓力和歧視的同志們,提供一份
支持的力量。在10月31日同志大遊行當天,梁靜茹將在終點凱達格蘭大道演
唱深受同志喜愛的「勇氣」等多首歌曲。

梁靜茹除也號召全台同志發揮「同志愛很大」的精神,對社會奉獻一己之力
。日前88水災重創南台灣,許多同志在第一時間即參與了義工團體、深入災
區協助救災,更有許多同志捐出物資和金錢,協助災民度過難關。台灣同志
遊行聯盟繼8月13日捐出450件T恤到災區後,也決定將本屆遊行個人捐款所
得20%,捐給公益團體做為災後重建之用。希望為後續需要更多物力、人力
和財力的重建工程,貢獻一份心力。

*「彩虹大使梁靜茹為1031同志遊行暖身」短片網址:
http://www.twpride.info/main/?q=node/187
http://www.youtube.com/watch?v=7mZZcqx4ib0

同志大遊行聯盟邀請梁靜茹擔任彩虹大使記者會(*前有插一小段賑災廣告)
 



七年前,五百名同志第一次走上台北街頭,用行動告訴所有人:「我是同志
。」從2003年走向2009年;從五百人到一萬八千人,台灣同志運動的標竿象
徵正是每年秋天台北街頭最燦爛的六色彩虹。

台灣同志遊行希望喚醒台灣民眾對弱勢以及同志權益的注意力。隨著社會逐
步開放,遊行活動一年比一年更受注目,歷年舉辦過公開證婚、彩虹地景、
飛越彩虹大道……等熱鬧活動,亦有張惠妹、周蕙等名人相挺,無處不見同
志社群與遊行活動的活躍熱情。

讓同志被看見,是遊行的實質目的;讓同志的愛被看見,則是遊行的靈魂所
在。在此,邀請所有人和同志們一起遊行,證明同志證明自己,也用實際行
動,證明愛的平等,沒有優劣。

2009年8月25日 星期二

【想留佇的某刻】


(人傑攝影/台南運河)

 猶如青春期忍不住渾身焦躁騷動的小夥子,五個月大的灰色虎斑小貓仔甩
著一身油亮的皮,蚱蜢般細手細腳,不斷地沸跳上床頭來,好奇地舔舔我,
抓抓我,甚至沒頭沒腦張嘴咬我的手臂。嘿,這裡不是蠟炬燭台、奇哥磨牙
器!

 齒牙像細小的魚刺隨意扎在肌膚上,像蚊子,像抽血針筒第一個瞬間。

 青春一體,就只是歪頭歪腦蠢蠢莽動。

 彼此刺傷,擊打在彼此的痛處,以為可以承受,便能很快復原。

 想起蛛兒和張無忌手上的滲血齒痕,時日侵浸,愈是糾葛不明白。

 男人稍稍起身,兩手合抱翻身把牠抓下床,復位。男人說,牠叫Mido,字
源是風之谷裡頭在腐海裡頭發現的小獸。男人說,在流浪動物中心萬千無助
的眼神裡,第一眼碰撞就愛上牠。我再喵Mido一眼,尖耳四處綻毛,眼神中
盡是令人憐愛的無辜慧黠。可以在肩上輕靈,眼神如神話般交織匹連到失落
的大地。

 像男人對我,我在心底默默加註旁白,至少男人常這般對我說。

 我對他呢?如果不,需要愧疚嗎?

 我是毫無辦法的了,不是每條路都直通那扇門。

 就彼此陷入左右難行、行將隱沒、冗長老去的沉默,死寂讓瓷器般的思緒
裂開冰紋,像細小透明的魚刺密密地扎在心上與泥濘的喉嚨。

 再沒屜藏的故事。

 就在此時此刻,床邊置著一球盤捲的IQ燈,是我的,搬家時沒帶走就留
給他,省電燈泡仿日光頻率的清澈光線,決斷但輕鬆擺脫燈罩,無比溫柔地
鬆脫開來,源源不絕地流轉竄動,抵達房間的每一方寸表面,每一事物的邊
界皆清楚分明,每一方寸他的臉色正面我卻看不真切,他背光,側躺面對我
,那一張似熟悉似陌生的男子臉容,光絲狡猾地在他的耳際耳殼臉廓,鑲上
一層照眼輝煌的金邊,短促的髮絲尖梢則濛著光點,既寧靜又夢幻,彷彿那
已是公元一萬年之後的景況了,上輩子的古老契約和承諾,還能被無限緬懷
,被仔細器重。

 迢迢時光,被應許的未來,彷彿眸面直達晨曦未明的遼闊海面。

 夜闌人靜,神聖的剪影一如萬物歸零的時刻。

 我以為那該是攜手在紅毯步過的白天後,宿願以償的花燭闇夜才有的默契。

 無法思考的暈眩中,男人似乎還在喃喃自語些什麼。

 洞明的眼神在夢的彼岸綻放,展開融化的翅翼。
  
 絕對不清脆,而是每一寸都無限柔軟卻也鑿人的啟悟絮語。

 每次都像第一次,每一次都越發逼近感動與崩潰的邊緣。

 每一次我都模糊記不得他無比誠懇說過什麼,只又驚又喜收攬他入目。

 當愛情的劇情與對白,早已不是年少時期蹲在華麗櫥窗前,仰著抹著燦爛
光華的臉色,無限神往地憧憬機緣與邂逅的星球小男孩兒。夢中的鹿蹄早已
悄悄跡滅在湖區的石苔上,是否愛的追尋經不起生活的一再蹉跎,時移事往
,終要雙雙落魄滅頂在芸芸眾生、茫茫人海底。

 我曾經夢想過這樣的情景,像《美國天使》裡頭,兩個男人相倚靠著一盞
昏黃的床燈,拉疊著潔白的枕頭,覆蓋著純白的被單,彼此倚靠裸的奶油上
身胸肩,腳趿著腳,頭靠著頭,講講心事秘密,或對折契合某樁終歸於遺忘
的回憶往事,或者翻著小巧詩集或藍燈書屋小說,重複的幸福,照舊的親吻
,親額,關燈,人世洪荒風暴翻湧,就只是每夜緊緊擁抱,繭縮保護彼此,
墜入彼此慰撫的夢鄉中。或如《沉默之島》裡頭,背景下著無止無盡的細雨
,屋外屋內,彼此的呢喃與呻吟,無法知曉高燒的彼此已暗中抵達哪顆星球
下著斜雨、積雲在夜裡涕泣的洋面。

 那是人世最濃豔的盛夏閣樓,最穩重的八達地窖。

 那些都只揭著開朗的晴日,只允許。

 只能呼喚彼此,如果我們真能在時間的碼頭兩端呼喚彼此。

 命名彼此,捏出彼此的形狀。

 但此刻的我卻再無法投遞任何隻字片語。

 像那個老掉牙的小說情話,被關閉在不斷下墜的故障失事深海潛艇中,或
是被拋擲遺棄在海溝底的窄仄窒息貨櫃中,聲嘶力竭拼命拍打,大聲呼救,
卻始終無人應答,以為終生就要這麼無人理解地萎頓腐朽老死去。男人的話
語,每每讓我像從迷霧無光的深海底,聽見童年所記憶的第一聲懷念的輪船
霧笛奮力響起,絕決地遠遠傳來,不斷地迴聲,渲染,延展,凝縮又鼓盪,
鼓盪又濃縮,由遠至近奔流,勢如破竹大無畏地劈破人世風景的黑暗封閉。

 青梗峰五指山也要夷為平地。

 而如今粗重的鼻息那樣近,寒弱的我卻千頭萬緒、吞吐纖毫口氣。

 不意真正遇上值得心動的一刻時,所有的燈光氣氛景深都已安排妥當,我
卻在記憶的罅隙裡,困窘得不知如何是好,因為我不帶任何可以繫人撫人的
承諾而來,只見上方的鏡頭,良久良久,盯著畫面中一動也不動的我們,畫
面中微塵浮動,彼此面對面的兩個人被打出同一個方向的陰影,側躺折腳在
一張下錨的雙人床上,很近卻又很遠,卻不住在曲折委屈的話語和無奈打摺
的情緒裡頭,混成難以解釋的氣息壓在床上,緩緩下沉幾乎快要翻覆。

 男人的側臉鑲上金邊,闌珊陰影裡的視線熱烈。

 縱然時間對我顯得如貴金屬般如此稀少,也要牢牢記得這個畫面。

 當浪漫在我身上已顯得如此異質,這一切若前世的舊味,只能貪婪嗅吸,
以致內心充滿莫名的歡喜。

 獅子座的男人認真地伸出手緊緊地抓握著我的手我的掌心。

 像是帶著惋惜的引領。

 男人苦澀說,我原本以為,我們會白頭偕老。你知道嗎?分開後,我不再
能愛,談情說愛對我來說都成為煎熬,我不再相信(我該相信這麼煽情卻又
誠懇的對白嗎)。男人頓了一頓再幽幽說,你忘了我生日對不對,生日那天
我從早上醒來一直等,一直等到晚上十二點五十九分,手機都沒有響,也沒
有你的簡訊傳來。他沉穩的嗓音深埋著一絲壓抑過的心酸,卻仍舊不見修飾
,砂紙一樣狠狠地磨過我的淚腺,令我無比愧疚且淚珠險險奪出眼眶。除了
不捨他的等待外,我還是繼續保持著一貫的沉默,我狼狽得無可話說,我是
真忘了。

 他說,你總是在敷衍我。

 在這段關係裡,你到底付出了什麼?

 你是知道的。

 我只是在敷衍我自己,但我又何嘗不等待不盼望。我總是在無比真切的磨
難與幸福時刻感到巨大的孤寂,但那跟愛情無關。曾厲聲吵得那樣傷人,彼
此重重擊傷,以致我們再沒任何條件珍惜彼這樣的前提與框架。

 我幾乎要掩面不言不語。

 但在最深心底直想對男人說,愛神,難道此生我們只能是陌路之人了嗎?

2009年8月23日 星期日

[圖說] 荒蕪之原

現在你可以抬頭直望碧空而不會被他扎眼,
不會被他沉默的嗓音磨損溶化成為遊魂。

祝福天空之城的心之樹,一千年,一萬年... ...






2009年8月20日 星期四

[影評] 《崖上的波妞》


  今日南風,思緒漂流的速度只有一節。

  剛看完了《崖上的波妞》,我給四分,優美的倫理造境。

  故事簡單得像一則預言,但處處有深意,溫暖、純淨、對萬物有情。同
樣是一則成精變人的童話故事,跟《AI人工智慧》相較之下,在縱軸上似
乎少了那麼一點肉身譬如朝露泡沫有時而盡的缺憾,《人魚公主》的悲劇原
本也得到新的生命。

  關於動畫中的可愛比例與情節,那不就是兒童的眼睛嗎,那不就是兒童
的邏輯嗎,那是原初認識這個世界的魔法,沒有任何人會大驚小怪。我們可
以看到相較於海洋洪水(大自然),「人」與「屋」不斷地縮小,只是岬上
、島上的風景罷了,一棟小屋、一座涼亭,令人聯想起南洋上如珠鏈的島嶼
,或拉魯灣島,彷彿時間凝止的盡頭,清澈的水面下,如「犀照」一般,所
有的生物相形之下都變得好大好大,甚至比人還大,優游在這無始無終的時
間裡頭,文明和自然的辯証、交戰、共存、圓融,這是宮崎駿動畫一貫的關
懷。

  水(雨、淚、浪)似乎是連續時間的同義詞,但在這彼此奔逐的凶險平
面上,泡沫其實隱含著「失去與斷裂」,我們大人知道「殘酷」、「衰老」
、「缺憾」、「死亡」這件事,那像故事中那座黑暗無光鑿穿山壁的末日隧
道,所有人都要經歷的,是日已過,命亦隨減,你看著身邊的親人愛人付出
許多後,如少水魚,不斷疲憊、衰老、縮小,元神脆危,被打回魚的原形。
真正的我,這樣的我,你還願意鼓起勇氣陪我走到盡頭嗎?這是人與人、人
與社會的縮影,哪怕是日本,哪怕兩個人,乃至飽受天災摧毀的國家,各年
齡層的基本關係(倫理),在晴日的洪荒水面上一覽無遺。

  原來我們只是如夢幻泡影如露亦如電的凡人,但凡人也有魔法,彷彿窩
過《魔繭》重獲青春的老人,少女般裙擺飛舞,迫不及待攀上時間靜好的階
級;齊心同力划船的人們,五顏六色的旗幟風中飄揚宛若拉縴一座座文明城
市鄉鎮,像是水世界上航向未來的諾亞方舟。一家人在孤舟上,像被蝕刻在
心底的本能,魚要給嬰兒一個笑、以及第一個吻,因為我們知道他是什麼,
像鴿子一般的笑。

  你知道他是什麼嗎?電影《瓦力》中的奇蹟幼苗。如果幼苗也會跟你互
動,跟你喃喃自語。你家的狗、蟬、鳥兒,小至微末纖毫的金魚都會有聲音
,只因人和萬物有承諾,面對、面對,所有的秘密都存乎在一張臉的上面,
都在你靜下心來的時候,悄悄抬頭張望著你。只因人和萬物有承諾,人和人
之間也同樣有著叫做「 」的承諾,就這麼深埋在五歲孩子的心底,世界於
焉便從一個要無悔牽手持續到時間盡頭的,水珠般的晶瑩之吻開始了。

  當人,給人承諾,並具體施為,人與神就偷偷交換了位置

2009年8月19日 星期三

[批判] 〈吳姐姐講呆經故事〉同性戀之城

(圖/置於新加坡同志三溫暖的衛教宣傳單,製作精美細心。)

  小學在作文班都看這些民間故事中國歷史什麼勞子的,長大了眼睛睜亮
了,才知曉有些古老陳舊的教條故事潛移默化中,真是毒害同心,害人不淺
,充斥各式各樣不公不義的垃圾意識形態,不知不覺中阻止社會各族群的多
元寬容與團結進步。

  想不到這種充滿宗教罪責與懲罰意味的爛故事,妖魔同性戀的假敘述,
還能被加加油添醋,不斷傳述,並登在中華副刊上,這個爛報紙和作家真是
越寫越倒退、越糊塗了!建議她要改寫神話,還是寫寫「新時代二十四同志
愛人如己、心手相連救災的感人故事」。

 不然,吳姐姐呀,那些被毀滅掩蓋的城市與鄉鎮的人們,都犯了什麼非得
毀城滅村的滔天大罪啊?

  節慾和縱慾的行為規範是一個層次,一條移動的邊界,在各種不同個人
情境處境下要達到善意規勸目的,有各種方法可以討論,對生活生命形態各
異的人每每各不相同,但我極度不喜歡這樣霸道、凌遲的方法,故事結構中
使用「異性戀和同性戀淫亂比較級」、「同性戀」標題及細部修辭的地方大
有問題,這讓我想到不久前的轟趴新聞事件,或許有著時空上的聯繫深意也
不一定,但我不認為用這樣「她自以為義正詞嚴」的教化方式,會讓事情變
得更好,而達到她所想達到的目的。

  難道如果這故事中純粹是異性戀之城會比較不惡嗎?不比不知道,一比
嚇一跳,如果這故事中圍事的人群要門內拖出來的是一頭蒙古馬、或者是一
頭關中驢,或交配得亂七八糟的四不像,哇那不就真的嚇死老夫說書這麼多
年罪該萬死彗星撞地球連人獸交都有?

  如果這個故事背後的深層期待是「節制個人慾望」,大可不必這樣,因
為所有的人類行為、屬性、分類等標籤,都必須拆開來一個一個檢視,同性
戀不會比較惡,異性戀不會比較善,但性騷擾和強暴則人人喊打、深惡痛絕
,關「異/同」何干?以一個古老的故事來統一包裹,並刻意渲染,這樣只
是模糊焦點,強化刻板印象以及汙名。怎麼,難道同性戀「都」如狼虎豹會
隨便路上拉伕,橫柴進灶,菊花盛開,嚶嚶啊啊大口嚼吃了你家有男初長成
的粗壯英挺美少年不成?

  畢竟裡頭明的、暗的修辭組合及改寫,字字句句都針對同性戀而發,並
醜化同性戀,當讀者是未經啟蒙的懵懂傻子嗎?經濟部「一哥發嫂」文宣事
件為何引起各方質疑並引發喧然大波的?

  異性戀就不猥褻嗎?難道同性戀「都」很淫亂(Lust)?或者同性戀本
身就是不貞潔(Chastity)?我怎麼覺得大部分的同志,都很有正義感、都
善良和藹、偶爾對著路人和相片發發無害的花癡,並像拘謹中產階級一樣,
一個月做愛幾次掐指都可以算得出來。

  如果彼此心甘情願,沒有傷害到誰,沒有影響工作(生產力),夜夜笙
歌也不行嗎?淫亂有錯嗎?那還繼續胡謅這加油添醋的「虛構」故事幹什麼
?有意義嗎?簡直是誤導教眾,平白無故增加基督徒同性戀的心理負擔和恐
同、恐性焦慮!還有濫用媒體副刊公器行傳教之嫌!寓言大意怎會被如此粗
製濫用呢?簡直是偽善!用文學化妝的偽科學,用神話上聖色的智障謊話!
我如果自個寫新七宗罪,七宗是偽善、歧視、謊言、汙名偏見、食古不化、
誤人子弟、公器私用!

  上帝如果要對淫狎冶艷之行降下宇宙意志的滾滾響雷,地球上第一個目
標一定是梵蒂岡如多孔顆粒假陽具的哥德尖頂,以及每個城市擁有最多十字
架裸男和SM荊棘王冠的地方。只因為十字架上垂著一個要死不活的裸體凡
軀造像,渴望著父,曾經在兩千年前以他的天才與生涯落難,再一次修改了
人與神的古老契約,並偽裝成「真」的知識,但剝掉「真值」(Truths)的
國王新衣幻象後,林林總總的文學敘述不過就是曾被相信(Belief)的語言
現象罷了,既不理性、也不感性,背叛了真相的虛構(Fiction)就不再神
聖,反而充斥著前現代的野蠻、蒙昧、畏懼、粗暴、嗜血、恐嚇,這是神學
與敘事史詩的詮釋大倒退。

  盲信之人的上帝長得像地上之國的馬英九,那種嗷嗷待哺的信任與敬畏
都是陰庫五色紙糊的,不堪一擊。譬如一個身受災難的人,也不希望聽見旁
人破口鑿人:「這是你上輩子造的業。」在生命起落的不同端點,那,罪與
罰的說辭,又何曾一刻放過那些一心一意相信最後審判與天堂的人們,這些
故事,可曾為真心相信的人們創造了什麼多元寬容酷異的視野和團結(
solidarity)的世界觀了嗎?有讓事情變得更好,會讓文明進步嗎?一個被人
格化的上帝,竟內化了恐同症,那投射其自我在這則故事裡頭的作者要不要
去諮詢熱線,或進修性別教育時數。如果是鄉村阿伯阿婆胡言亂語也就不苛
責,拜託知名作家耶,這把年紀出那麼多童書撈飽了錢,竟連這一丁點敏感
度都沒有,與乩童尪姨何異?難不成寫作時降靈降到不乾不淨呂秀蓮?
 
  災難就只是災難,災難相對於任何的脆危生靈是不會有任何的主觀意志
。反正同性戀身在科技昌明的二十一世紀,自由解放、和平友善的彩虹社區
和公寓的基地,一定不會蓋在小油坑、火山口、順向坡、斷層上、堰塞湖邊
,以及痾──七股鹽山上。一具如大衛像般姣好光潔的猛男鹽雕屹立在世界
的盡頭,在熾烈的陽光中閃閃發光,張開六翼翅膀,標示著同志解放的里程
碑。

  下一無始無終的偈云:噢慈愛的天父,啊如果您要降下災難,那請降下
大陽具在無所不在的地方吧,讓大家都得以接受無所不在聖禮洗滌,有著三
位一體的加倍享受。

  「神與人」的激爽關係重新開展,如此幻美絕倫的人造默示錄……



〈吳姐姐講呆經故事〉同性戀之城   ■吳涵碧

《中華副刊 2009/08/11 16:03》

 在英文之中, sodom是同性戀的意思。這個字由 Sodomy(所多瑪)而來
。其中蘊含著聖經之中一段著名的故事:

 當耶和華神造訪亞伯拉罕,並且預言,明年他九十歲的妻子撒拉特為他生
一兒子,亞伯拉罕知道神是信實的神,他高興得要飄上雲端。

 不一會兒,神又對亞伯拉罕說「你是我的朋友,我不瞞你,所多瑪和蛾摩
拉這兩個城市,罪惡重大,聲音全傳到我的耳朵,我要下去察看一番。」

 正在興頭上的亞伯拉罕,剎那凍成冰棒,他的姪子羅得正居住在所多瑪,
他老早再三警告羅得,這個城市到處上演真人表演的限制級動作,尤其是貪
戀男色的猥褻畫面,大人小孩兩不宜,亞伯拉罕走在街上,一定用雙手矇住
羅得兩個幼女的眼睛。

 亞伯拉罕知道,神是願意饒恕人的神,因此,他為所多瑪求情:「倘若那
個城裡有五十個義人, ?還要毀滅那地方嗎?將義人與惡人一同消滅,這豈
是公義嗎?」

 「我若在所多瑪城裡,看見五十個義人,我就罷手。」

 「神啊,我雖然只見灰塵,還是斗膽地說,假如就因為少了五個義人,你
就要把整個城毀滅?」

 「我若是看見四十五個義人,我也不毀滅那城。」

 亞伯拉罕如此討價還價,最後敲定若是找得出十個義人,神就饒恕所多瑪
城。

 中國人說「上天有好生之德。」上天其實就是上帝,上帝希望人人好好活
著,但是祂除了慈愛,必須維持公義。

 所多瑪物產豐饒,建築壯麗,人民飽暖思淫慾,卻不知大難臨頭。當兩位
天使到達之時,羅得正端坐在城牆的房間中,此乃處理百姓訴訟之地,可見
得羅得地位很高。

 羅得見到兩位天使喬妝的男子,與亞伯拉罕一般熱情,非要拉著回家款待
。於是,羅得開開心心往前帶路,赫然冒出兩個大漢,緊緊摟著,又親又吻
,他二人看到英姿颯爽的天使,不約而同鬆開雙臂,一人想拉天使的手,另
一人不老實的就要摸天使的臉。

 羅得尷尬地拉著天使逃脫,不料差點被地上躺著的三個少年人跘倒,他們
也發現了美男子,其中一位還裝出嬌媚的女人狀,用手抓著天使的腳跟,嗲
聲道:「一起來玩。」

 三人好容易殺出重圍,踉踉蹌蹌回到家裡,羅得準備了豐盛的筵席與無酵
餅,剛剛用罷,忽然之間,所多瑪城所有男女老少全來了(果然沒有義人)
,拿著火把,團團圍住羅得的家,在外面鼓譟怒吼:「羅得,今晚到你家的
陌生人在哪兒?趕快交出來,讓大家一起樂一樂,別只顧著自己過癮。」

 羅得急得滿頭大汗,狼狽地走出來求饒:「親愛的弟兄們,別做這樣的惡
爭,我有兩個標緻的女兒,還是處女,我把她們叫出來,任憑你們吧。」這
個做父親的,情急之下,竟然連女兒也不顧。但是所多瑪的居民對美女已經
膩煩,他們要新鮮口味的俊男。

 眾人彷彿集體中邪的惡魔,群情 ??,「滾開,讓我們進去,你這個在我們
這兒定居的,憑什麼管我們,想當官啊?」亂民向前擁擠,拿著木頭衝上來
,眼看著,房門就要撞破。突然之間,兩位天使伸出手來,將羅得拉入屋中
,關上大門。屋外的居民,突然眼前一片迷濛,什麼也看不見,個個摸來摸
去,著急地喊著:「我怎麼瞎了。」「看不見了。」

 天使吩咐:「快,你這兒還有什麼親人嗎,趕快帶著走,耶和華命令我們
毀滅這城。」

 羅得急著找到兩位準女婿,大女婿驚呼:「這個玩笑有意思。」二女婿則
表示:「喔,我倒有興趣看一看毀滅城的壯觀景象。」都以為羅得在說笑話。

 天亮了,羅得仍然想救人一塊逃,又捨不得說走就走,兩位天使不由分說
,拉著羅得,羅得的妻子,他們兩個女兒,硬拖到城外,溫柔地說:「往山
上逃命吧,不可回頭看。」

 羅得已經累到膝蓋發抖,他哀求道:「謝謝我主的慈愛,救我的命,但是
我沒法子一下跑上山,求你讓我逃到小城瑣珥。」

 天使答應了,當羅得一行到達瑣珥,太陽升出來,頃刻之間,硫磺與火自
天而降,所多瑪與蛾摩拉的一切,包括平原、人口、植物全部毀滅。據現代
地質學家的研究,並非火山爆發,而是上帝利用地震,放出大量的石油氣,
混合硫磺,各種豐富鹽類,放出大量瀝青,用閃電引爆滅盡。

 羅得向前奔跑,背後傳來山崩地裂,建築倒塌,居民尖叫哀號種種恐怖巨
響,羅得的妻子回想過去繁華,忍不住頭往後轉望一望,剎那間,被滾燙的
岩漿覆蓋,成為一根鹽柱。羅得哀傷地帶著兩個女兒逃到山中,這兩個女兒
為了想替父親留後代,竟然灌醉父親,與之同寢,生下兩個兒子,成為摩押
人(摩押的意思是由父而生,即今日的約旦)與亞捫人(亞捫的意思是我父
之子,即今日的敘利亞)的祖先。在罪惡之城長大的,也就不以亂倫為恥。

 一直到今天,所多瑪與蛾摩拉深埋於海平面一千三百呎的死海之中。附近
詭異、荒寂、寸草不生,沒有飛鳥,水邊有許多人形鹽柱,人們都稱為「羅
得之妻」。神施恩典,也一定得審判罪惡,因為人是擁有選擇的自由意志,
並非無奈無助的犧牲品,所以耶穌勸人悔改,祂能赦罪,也再三叮囑「你們
要回想羅得的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