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8年8月23日 星期六

【psychic】

 上上禮拜一,同梯實習的女生被病人感染了水痘,本來還以為是昨晚大夥

去吃麻辣鍋引致的過敏,但在經過家醫科醫師診斷後確定是水痘。臉上零星

冒出三四顆紅疹子的她無辜地站在置物櫃前,光度不飽和的水療室畫面一角

,邊收拾著雜物把量角器反應鎚和病歷紛紛丟入袋子,邊噘嘴徒呼大喊吼實

在好倒楣捏,不知道被哪個病人傳染的,然後轉頭對著我說,啊剛才meeting

是你緊緊地坐在我旁邊呢。然後她就無聲無息消失在長廊的盡頭一個禮拜,

進行居家隔離,留下我緊張地撥起手機問母親是否發過水痘。於是接連一個

禮拜她的病人皆分散到各人手上 cover,原本一些恍似抽屜夾層可供喘息的

個人治療時間空格便填上了一些姓名。


 這是骨科這站的最後一天,下站便要到小兒科和電療。


 但我下午還算是頗有餘裕,禮拜五下午僅有的兩個病人皆有事告假,呈現

完全曠日空轉的狀態,只好在邊桌翻書寫字。老師悠悠晃了過來,轉頭看了

排班白板,轉頭詫笑說咦你都沒有病人,怎會這樣,這樣完全沒有事情呢,

好似有負教學醫院應讓學生充實經驗的責任。約莫半小時後,老師拿了張治

療卡過來說,我們有新病人了,你先看一下。


 瞄了一下,診斷是脊上肌撕裂傷,還有膝蓋退化性關節炎……洋洋灑灑四

五種診斷。老師皺著眉嚅囁道,這個病人是 psychic,怪怪的,常來做水療

,每次都快把下半身整隻腳都浸到熱水裡去。但既然醫生開了診斷到這來,

我們也得做。我探頭望向長廊候診的椅子上,照指示望向那個中年婦人,挽

髮紅衣黑裙,全身緊繃正襟危坐著,雙手挽著黑黑方方的包包。



 待時間一到,我喊X小姐,她便碎步踱了進來運動治療室。先請她坐在治

療床上,我和老師一人一張椅子坐在她前頭。細心凝神望去,只見她雙腳膝

蓋和右手肘處都包敷了厚厚的跌打損傷繃帶,像腫了顆大瘤般,透出濃濃的

藥材味。注意到右手腕處用膚色膠帶貼了顆黑黑硬幣大小的物事,正自狐疑

此中莫非有玄機。


 妳有什麼問題?


 婦人便開始嗡嗡轟轟細碎地陳述,痛苦地遣詞用句,配合著她東倒西歪的

身軀且晃手拍腳,深怕遺漏了什麼細節般人家便要不相信,唉叫噓聲拉長每

句話的尾音。


 老師問她說,妳哪會全身攏傷到阿捏啦,腳也痛手也痛。那要先看哪一

個位置啊,啊沒,妳哪一位卡痛?


 婦人說,我麻毋知呢,但就是……。正手一直無力,舉起來都會痛,痛卡

晚上攏會痛。


 (難道你們不知道在我身上發生了什麼事嗎?)


 老師指了指婦人右手腕處的物事,妳反手為什麼貼那?


 婦人說,昨晚我手掌無力,都合不起來,沒辦法握掌屈曲,我和我老公就

想說貼著,看手會不會比較有力。我看著婦人手掌如卡住的齒輪好似顫顫吃

力地要合起來給我們看,但每個動作又平順得不可思議。


 老師糾著眉小心地應答,妳貼那就會有效嗎?


 便請她躺下,說那我們今天便先幫妳作評估就好了。


 好來,妳左手先自己舉起來喔。婦人便把她的左手顫顫地主動舉起來,舉

到高過她的頭,然後開始用右手捂著她左手肩部,戲劇化地哀哀說她左肩哪

個部位會痛啦。


 老師用種若有所思、有所領悟的神情看著她自如的手臂,說妳角度沒有問

題啊,然後被動地拉她的手停在末端的角度拉筋,病人還是重複地東指西指

,主訴她的手哪個部位「疼得要命」。老師邊跟病人問她生活作息,邊解說

著病情。在某個時間的片刻,在病人目光所不及處,轉頭望向我,微笑地眨

了一下眼。


 病人的所有反應已把答案告訴我了嗎?我不確定。


 恍若時鐘內殼繁複精密的的齒輪機械,我的經驗還不足以讓我知道是哪根

彈簧斷了。


 剩下十分鐘,由我領著婦人到水療室轉手搖機。正當她茫然恍神卻又順暢

地轉著手搖機,她忽然停下,靈活靈巧地用左手快速拆掉她右手肘的繃帶,

說這樣活動會比較順手。我便趁機說,我幫你做一個測試喔,來妳左手往前

平舉,不要被我的手壓下去喔。婦人的手臂似乎被我壓了下去幾截,但卻又

停留在那位置不動。做完後,讓婦人繼續轉手搖機。


 寂靜的水療室,只有骨科這站最後一個病人隆隆喀喀的轉輪聲。


 我困惑地坐在旁邊張望她的手,突然好奇問,妳右手腕貼的那塊是什麼?


 婦人不好意思地笑笑,以純然無邪的語氣、卻出人意表說:「是磁鐵。」


 是磁鐵!


 「噢。嗯。」倒抽一口涼氣,我再不可置信地瞥向那黑黑小小貼紮下的磁

鐵,完全不是什麼猜測的針炙之類的,完完全全是書局文具行賣給小朋友那

種普普通通的小磁鐵。像是心中某根玻璃抽絲的細線輕輕崩斷,我聽見了虛

空中喀嚓一下的聲響,整個長廊上與治療室偶爾傳來的洶湧聲音彷彿被阻隔

在一道很厚的玻璃牆外。我扭曲著顏面肌肉忍著要衝破專業鐵幕的笑意,把

駭異的神情掩在皮下,試圖勻息自己的呼吸。


 我想起血液中汩汩流動組成血紅素的鐵質。



 「不,你不一樣。」


 幾乎想對那老花眼下暈濛失神的雙眼問出:「所以,所以妳是萬磁王嗎?」


 那應該指尖也得貼上金屬片,手掌就會飽滿萬有萬無的大力磁吸了。



 

 回到治療室後,老師漾著笑意問,所以妳覺得她有問題嗎?

2008年8月18日 星期一

[圖說] 文學館旁洋蔥咖哩工房與詩人零雨

(相機被店員手震了。)於文學館喝茶後,至文學館旁洋蔥咖哩工房共進晚膳。左前為異常年輕長得像張韶涵的美麗大詩人零雨與其後的友人,兩人皆親切和善,笑容甜美,獲自「有河book」的《特技家族》與《木冬詠歌集》詩集承蒙零雨親筆簽名,機緣巧妙,實令人喜出望外。右後為高大帥氣的Eric兄,見多識廣,博聞強記,聽聞席間對話(夢公、洪昇、張愛玲……)當真勝過一堂文學史。



 我到文學館咖啡廳時,桌上不少把的白色紙扇展張交疊,上頭零零星星題了好幾行字。此三人正好興致,執著Eric隨身攜帶的毛筆在扇面上提詩。

說是到哪便提字於素淨扇面留念,扇呢又為可用之物隨手搧涼,

而這不就是,風般來去的痕跡,想必相當可觀的「字」。

2008年8月17日 星期日

[節錄] 墮馬的王子/林泠

(圖呢,一隻胸大肌為襯底的美好之手不是嗎!讓人聯想到柯比意《張開的手》及和平鴿,不過當物理治療師的略喻及象徵也挺貼切的,所以那手捧的位置與拂掠的形狀,其實是「心」。)



  迴響。 曾經

  我們擠在一起

  取暖,沐濡彼此的鼻息;

  我們摟抱,打鬧

  偶然地交談──

  卻沒有共同地語言。



  僅祉有一次,他要

  讀我的詩──而後淡淡地

  質疑:幹嘛總是寫這

  傷心的事兒

  這世界,有誰記得

  又有誰會真正的



  在意? 而我知道誰會

  ……在意。悄悄地

  他避開我的目光;終於

  我們觸及了

  一個共同的盲點

  對於生命:那不可剖解的



  自慚與自圓。(墮馬的王子/林泠)



 最近時間實在緊得沒法兒寫日記散文,可四處轉錄文章放自個兒部

落格就顯得相當不務正業,且有沾他人之光的嫌疑。到頭來還是讀讀

詩集聊聊心得。此詩選自林泠〈在植物與幽靈之間〉,讀這首詩不知

道為什麼,先是感動,然後讓我聯想到黃荷生和零雨詩中的「弟弟」

,一種相當親密的分享共有感,在這如浮光掠影沙塵般忽忽流逝的世

界中,自我不斷地岔歧,卻又密合交疊。



  而我們說它是溫暖。



  且帶著一個弟弟,在街頭

  在昨日逃逸的一陣沙塵之後

  他告訴我,純樸如何鍊得。我

  指給他,比例和比例的,宇宙的新擴拓(未來與我/黃荷生)





 「關係」不就是這樣?在時間的兩端鋪展輪迴。

2008年8月16日 星期六

[好文] 給所有民進黨支持者的一封信/蔡英文

傾倒的廢墟中爬起來

給所有民進黨支持者的一封信


◎蔡英文




有一種難過是痛到無法被安慰,有一種失望是深到無法被鼓舞,我想,這大概就是我們的支持者目前所經歷的心情。從二○○八年八月十五日的晚上開始,全台灣有很多人把手機關掉,他們不敢上MSN,也不敢看電視,因為他們不知道要怎麼面對這個事實。真相很沈重,重到幾乎壓垮了信任,所有的支持者只能低頭不語。


一切又回到原點了嗎?又被人擊倒了嗎?


每次掙扎著要站起來,就會被一股力量狠狠一擊,作為民進黨的支持者彷彿永遠要為這個

黨擔心,永遠沒有快樂的權利。過去所犯的錯總是週期性地如排山倒海般向我們襲來,我

知道很多人想轉身離開,悲哀的是卻不知道走去哪裡。長久以來,民進黨一直是這些人在

政治上唯一的選擇,現在這個唯一的選擇犯了一些無法原諒的錯,他們一時之間彷彿掉進

大海,再也沒有依靠,再也沒有方向。


台灣的處境這麼艱難,老百姓的日子不好過,國家主權又一點一滴在流失,他們心中很恐

懼,很怕這片深愛的土地無法保持她的尊嚴與美麗,偏偏這個時候,民進黨又令他們失望

。對於這些人的情緒,坦白講,我不知道要如何安撫。不過,我想告訴大家,這就是民主

。有時候,民主制度是一種殘酷無情的制度,每一次的政黨輪替都會讓前一個政權的所作

所為公諸於世。民進黨正在用自己所犯的錯誤來告訴所有人,台灣的民主正漸漸趨向成熟

與完備。對我們的支持者來說,這個過程真的很痛苦,不過,我必須再重複一遍,這就是

民主。沒有人有任何特權,即使曾經貴為總統,當他下台了之後,他就必須為自己的錯誤

負責。


陳前總統有勇氣在全國人民面前承認錯誤,並且退出他所深愛的民進黨,對此,我的心情

無比的複雜。他必須面對司法調查,我也期望在接受調查過程中,他可以為台灣的民主立

下良好的典範。除此之外,我也期望,司法單位能尊重他應有的人權,不要違反偵查不公

開的原則,更不要拋出未經查證的消息,以避免整個社會尖銳的對立。這是整個社會學習

民主、學習自制的機會,每個人都應該冷靜與理智。


沒有人可以否認,陳前總統曾用無比的意志力把這個黨推向高峰,我們都曾經為此感動、

甚至流淚。今天他離開了,他所留給我們的都將成為這整個黨共同的歷史與記憶。在這邊

,我要呼籲所有民進黨從政同志,在這個危機中務必緊緊團結,咬緊牙根一起勇敢無懼地

來面對這段歷史與記憶。


政治無法歸零,無法重來,政治永遠是一種延續,永遠不可能一刀兩斷乾淨切割。過去這

八年所發生的每一件事,我現在身為黨主席,我都必須扛下來。我不只代表現在的民進黨

,我還代表過去的民進黨。過去民進黨所發生的一切我會把它們當成是既有的條件接受下

來,被挖開傷口的感覺真的很痛,我跟大家都一樣。不過,不管再怎麼痛,這就是真實的

民進黨。唯有認清現實,接受挑戰,才能讓這個黨浴火重生。所以,對於過去我們所犯的

錯,我絕對不會逃避,我不會選擇把眼睛閉上,我會比任何人更用心地去凝視它。我知道

我的責任,我會帶著這個黨從傾倒的廢墟中爬起來,盡我一切所能。


(作者為民進黨主席)

【站立練習】

Raphael畫作〈雅典學派 La scuola di Atene 〉之人物 Ἡράκλειτος



  她的一小步在猿猴

  多毛晃動的肩膀上

  輕劃一個十字,頂纛

  向前行邁,大聲吆喝

  任重力恣肆,於鞋履

  未發明的史前,以旋踵為支點

  剖切影子與方位,徐徐拉長


  「站直。身軀挺起來。」


  偶爾要給一些猝然的

  繫念與鋪面的石塊,否則

  就以為所有的生之伏筆

  就此銜枚迷局

  當銀髮適成風中的芻議

  血管蠹蝕,又如何

  攔阻得了明日湍悍的激流


  「站直。膝蓋不要軟下去。」


  晴朗於野草嶙峋之間

  鳥瞰蜂屯蟻聚,策杖令竿

  歲月輕過馬蹄與鴻毛

  驟然記憶幾何縱裂

  於囹圄的腦迴,山川癱貼

  夢境遽然仆身跤跌

  也要拋射成劃空的流銀


  「站直。設籍在塵寰的就此孛出。」




  PS:每天下午訓練一個CVA的阿嬤(單名銀)

     站立練習,連續四個禮拜,今天出院。

2008年8月13日 星期三

[塔記] 愛睏

(USA Michael Phelps,宛若水中天使的菲爾普斯。)



 最近一回家就先睡個一小時,不曉得,治療病人一整天下來還是挺累的,物理治療也是個體力消耗的行業,我想倘若真走這行上班生活大概就像這樣吧。也因為這樣,開始恢復午睡的習慣。不然有時候晚上東摸西摸,也沒作什麼事就已經十二點近凌晨一點。



 前天回家是先看跳水比賽,今天meeting上完SARS流病lecture後,下班跟實習同學們浩浩蕩蕩一群人跑去大同路吃麻辣風鴛鴦麻辣鍋,一個人250吃到飽,挺好吃的,吃了一大堆我最愛的鴨血(雖然我今天肚子不舒服)。



 晚上回家先睡到十點多,然後看錯過的棒球賽(美韓 & 中荷)和其他賽事

新聞轉播(帥哥 Michael Phelps 啊啊啊啊啊啊)。



 ◆



 早上大概滿檔平均治療六個病人,下午則是兩三個左右,據在北部醫院實

習的同學比較,在這兒的時間其實算是空闊,病人複雜度也不高,大部分都

是old p't,老師說我們可以把握機會多練練手法,其他時間就在桌邊隨意翻

翻課本,或觀察其他病人和治療師的互動。暑假期間老師們請假次數比較多

,多是跟家人帶小朋友出去玩,所以一個禮拜總有一兩人請假不在,但治療

室也不見忙亂,總是有一兩個老師盯著。



 ◆  08/02 MRT0118      [塔記] 血壓 59 mmhg



 陳太太,C6-T3 EDH ASIA D, R't LE weakness。
今天病人練習 sit to 

stand時血壓降到 59 mmHg,我還以為血壓計有誤,第一次遇到這樣的情況

。說她頭暈目眩,眼前一黑,啊真是嚇死我了,立刻讓她躺下才回升到九十

幾。上禮拜都還可以騎腳踏車,站三四分鐘左右……。結果這次就在治療室

躺了一個多小時。雷老師跟病人和家屬解釋說病人今天比較 weakness,可

病人好像嚇到了。



 前此日記提到的這位陳太太由醫生調整過血壓藥劑量後,這星期血壓都一

百一到一百二左右,可以走跑步機最慢速度五分鐘左右。步態方面,swing

也越來越大。昨天情況不錯,可是因為她腸胃問題,便秘了三天又脹氣,所

以一運動完蠕動有增加,便馬上到治療室旁的廁所排便。不過今早才走了三

分鐘,就說想嘔吐(囧),讓我以跑百米的速度迅速到櫃檯拿了個嘔吐袋,

並招來雷老師。嘔吐袋奉上,病人才唏哩嘩啦地把早上吃的吐司和牛奶都吐

出來。說昨晚就想吐了,懷疑是藥物,可雷老師問了醫生,藥物都沒啥改變。



 病人吐完後,其實也還好,喝了點水,還是繼續走了兩趟跑步機。



 ◆



 昨日提到的先生,今天也是由太太孩子推著先作職治,但剛出職治大門到

連接的長廊上,太太跟我說今天可不可以不要作物治。因為先生昨天有抽脊

髓(這樣我就知道是抽CSF-VDRL了),今天仍舊下背痛,所以就讓他休息

一天。



 ◆



 近來實習的某位女同學越來越濃妝豔抹,連假睫毛和眼影都用上了,或許

這樣病人才有賓至如歸的感覺吧(XD)。上午她的病人站在牆邊拉筋時,

老師也在旁,正是一派輕鬆聊天氛圍時,我說,妳裝扮得這樣漂亮,是要去

約會嗎?她說沒有啊,今天大家要去吃麻辣鍋才精心打扮咩。我立刻放槍,

是噢我還以為下班後有廟會活動。(我身騎白馬~~過三關~)她馬上睜起

猙獰的大眼回嗆,喔敢對我放槍,你完了噢,不然你還不是抓了頭髮。我打

哈哈說,哪來的話,我沒有朱同學帥氣斯文,當然要稍微抓一下亂糟糟的頭

髮啊。



 ◆



 本來想利用治療室的一大堆儀器做肌力訓練,可最近都沒睡飽,肌肉和體

力情況都不甚良好,要幫病人stretch 時,整個手臂都因為holistic顫抖得要命。

2008年8月11日 星期一

[塔記] 感染控制教育、12A與梅毒病患

(一張跟主題毫無相關的網路擷抓圖,因今日傍晚看奧運男子跳水比賽,心情便轉而大好。)



 凡大醫治病,必當安神定志,無欲無求,先發大慈惻隱之心,誓願普救含靈之苦。若有疾厄來求救者,不得問其貴賤貧富,長幼妍媸,怨親善友,華夷愚智,普同一等,皆如至親之想,亦不得瞻前顧後,自慮吉凶,護惜身命。見彼苦惱,若己有之,深心淒愴,勿避艱險、晝夜、寒暑、飢渴、疲勞,一心赴救,無作功夫形跡之心。如此可為蒼生大醫,反此則是含靈巨賊。



 ─選自孫思邈《備急千金要方》〈大醫精誠〉



 『Fear is the mind killer.』



 上禮拜接一個剛中風的年輕住院病患,三十八歲壯碩粗黑工人,娶了一個

貌美如花、皮膚白皙的外籍老婆,生了兩個還在讀國小的女孩兒。住7C健

保房,平時不是由他爸(同樣粗黑壯碩的阿公)、就是由他老婆或兩個吱吱

喳喳的小公主推著輪椅出現在治療室。


 謝老師說這病人剛中風又年輕,要我積極治療,不要讓他錯過進步的黃金

時間,所以上個禮拜一直被謝老師糾正,說我忘了敎他基礎的mat mobility,

不要只是做PNF和PROM,病人的目標其實已經可以設在站立(standing

)了。我沒想到年輕的中風病人進步這麼快,上禮拜誘發(facilitate)大腿

到有點無力感,而且病人右邊sensation全部喪失。但這星期其實已經進步到

可以partial weight bearing 站立,並進行 weight shifting。


 上禮拜四五謝老師請假,所以也只讓病人練習站立和跨step。


 禮拜一早上謝老師去開完科務會議後,說要治療此病人前,要我先去找他

,有點事要跟我講。我還內心忐忑,想說該不會是被病人「客訴」笨手笨腳

,還是我的治療手法內容有誤,病人沒啥進步之類的。


 所以十一點半我抱著我的斜頸小病人,一個未足歲的愛哭娃兒,邊按摩邊

stretch SCM,坐在水療室SET治療床邊,膽顫心驚問老師是什麼事情。老師

邊按壓著他病人(一個壯碩又台味十足的棒球選手),邊嚴肅說:「等會要

治療的病人啊,記得先戴口罩,這位病人梅毒第三期。」



 「!」我強自鎮定地說,「是噢這不是要通報疾管局嗎?」(囧)


 然後謝老師就開始嘰哩咕魯進行衛教,我就以一副驚恐的神情和一雙求知

的眼神聽他講。


 「老師,如果病人有什麼傳染疾病,來進行治療時醫院都會告知我們嗎?」


 「會。不要怕啦。這次是醫院抽血檢驗出來的,不然上個禮拜我們也不知

道不是嗎?而且是黏膜傷口傳染,病人已經進入潛伏期,上個禮拜的徒手治

療應該是還好,這禮拜病人已經先打了第一劑 Penicillin 感染力應該很低

,只是為了保險還是戴一下口罩。病人今天也會戴。」


 嗯,其實這些我大概曉得,也沒什麼好怕的。倒是聽到這訊息之後,沒有

意外地自己也會想很多,病人種種……還有醫療人員隱匿的內在態度。這些

,都會成為價值與道德判斷的著力點,不過醫病關係總是必須一視同仁、態

度親切。所以接著治療此病人時,其實也沒啥多想,還是跟上個禮拜一般,

只是他八十公斤的重量,我一樣拉得滿身淋漓大汗。


 恰好下午,我跟陳老師第一次到12A的病房進行bedside衛教療程。12

A是感染管控病房,這裡的病房跟我見過的高醫精神科隔離病房又自不同,

每間都是單人隔離,進去的門需踏腳踏開關,中間有前室,在此換隔離衣和

穿脫不同等級防護裝束,我們要看的病人是洗腎和呼吸道疾病病人,不過因

為有抗萬古黴素腸球菌VRE(Vancomycin-Resistant Enterococci),所

以住進此區。


 陳老師在護理站翻著病歷,說上次她就跟看護敎完了所有衛教,問我想不

想進去看看,我剛午覺完腦筋混沌,稍猶豫了一下,擠出可以啊。其實沒特

殊必要或基於職責的話,我不想,我必須誠實地講(我有我自己的潛理由)

,但又覺得好奇,想說不想錯過這樣特殊的場域與學習機會,只是要繃緊神

經作好保護措施就是了。當然我事先也先看過VRE相關感控資訊,所以才

有些擔心。兩人剛進入前室,從門窗中望到看護在裡頭幫病人翻來覆去清潔

身體,也就沒有進去打擾。


 小小鬆了一口氣,不過真要探望病人其實我也不會恐懼啦。


 12A是很神奇的一個地方,其實是在醫院的最高處,甫出電梯看到落地

窗外的台南景致其實心曠神怡,但一走進不銹鋼門後的長廊陰影裡,就覺得

令人不寒而憟,不管如何,不管是心理上或是肉體上的「隔離」,應該是人

間最悲傷的一件事吧。


 下午四點meeting放醫院SARS感控影片,如何穿戴D級防護衣,一整個複

雜,但想到有醫護人員就如此感染送命,還是不得不正色以對。然後放完影

片謝老師跟所有人員告知病患有梅毒,並又重複早上講過的感控教育,包括

HIV、疥瘡等。我心情其實很複雜,一再問自己,病患的病史究竟需要讓醫

療人員知情到怎樣的程度呢?是必要的嗎?



 散會時,朱同學拍拍我的背跟我說:「天啊,我都不知道你病人有梅毒,

他在等你時,我還跟他講了幾句話呢。」


 我皮笑肉不笑:「不會啦,哈哈,你又不是跟他吻對吻咬牙切齒講話。」


 害我回家心情忒糟。

2008年8月9日 星期六

[圖說] 侯俊明《極樂圖懺》之〈行樂圖〉

(侯俊明《極樂圖懺》之〈行樂圖〉)



 Mr. Himéros,聽聞此圖釋文,我要哭了。



 另以柏拉圖《文藝對話集》〈響宴篇〉互文做註:「原來人這樣被截成兩半後,這一半就想念著那一半,想再合攏在一起,常互相擁抱不肯放手,飯也不吃,事也不做,……就是像這樣,從遠古時代,人與人彼此相愛的情慾的種植在人心裡,它要恢復原始的整個狀態,把兩個人合成一個,醫好從前截開的傷疼。」



 愛從心起將心印,

 心若印時愛亦燃,

 心印愛燃兩俱實,

 是則名為真相惜。

[ 哼 ] 命中注定我愛你

  幹。難看死了。

  

  濃妝豔抹的店員阿雅午後總是邊顧店邊看此劇,(阿雅是我家店裡的店員)


  我顧完店要閃人前撂出一句,這是白日夢少女在看的吧,


  阿雅瞬間暴怒高起八度尖聲大叫,你是老人噢,你是老人噢,


  你媽也在看啊。(你是老人噢~~不斷迴盪在我身後,漸小>>>>>>>)




  (我這個人真的很白目。 =.=a 幹麻無端下什麼評論。)




  然後我媽現在關店回家了,一開電視,嫌我電腦音樂吵到她看偶像劇,


  拋下一句我非常不孝,害我瞬間暴怒。




  此偶像劇真是難看死了(顯示為沒怎麼看過的遷怒)。



  而且我媽覺得好笑的橋段,我覺得實在生硬無聊得緊。

[點滴] 單身

 沒有人需要你等,天空藍淡得像一杯白開水,風沒有阻礙就吹過整條街,

夏天跟你年輕時有著相似的面貌,那樣如檸檬香的清淡氣味,漸漸拉長往疆

界而去的影子,我還是繼續在同樣的空間裡,兒時與青春的記憶。


 有些人在,有些人已經不在。


 模擬同樣的潮聲,沒有事物需要我追尋,沒有遠方需要我剪票。磚縫裡爬

過一行黑色的螞蟻,良久,機車呼嘯而過,音樂隨意亂轉壓按,各種語言、

情懷與風格氛圍籠罩,一樣的感動不斷後退。


 但你知道就只是這樣,只是這樣,不知道還有多遠,不知道事物的形狀、

邊界,不知道要擔心些什麼,世界還是那樣喧鬧,還是那樣緩緩步行在如此

拉長的光影中,如此的午後,想不出到底有什麼目標需要去實踐,有什麼樣

的意義要去著落,總是以為會有一艘紙船,飄盪來漂盪去,載著一個人,手

擲,紙飛機拋成弧線。


 總是以為風鈴,清脆像往年的誓言,流行歌曲倏忽流淌而去,樂團、歌喉

、樂器,許多的心事,藍色的、紅色的、綠色的,塗滿爬滿藤的房間,空無

一人,無人走過,沒有人守著這裡。


 生命無非死心塌地的等待,誰都一樣。

[點滴] 暑假

 這個禮拜有一堆病歷要上繳,其實也不是這麼難寫,只是向病人收集評估

資料比較困難,習慣病人後就漸漸地有點惰性,但又知道這樣不行,還有好

多書要讀,還得預先準備 license考試。對研究所的事就有些迷惘了,不知

道是不是應該今年準備,如果不想造成家裡負擔的話,應該是先考到license

找到工作後,再去在職進修這樣比較好。陳老師說除非我有非拿master's

degree 不可的規劃再考慮,想想也是。所以我是真的想拿 master's degree

,希望能在自己能力與體力範圍內去規劃。


 現在假日就不太想出門,反正城裡也沒啥活動,看電影也沒伴。


 緩慢地讀著周芬伶《聖與魔》,挺怪的,有的文本自己也沒讀過,就在看

評論漫天鋪地談,轉念一想就跟上小說課一般,有個整理好的清晰脈絡領進

門讓自個兒去體味掌握,不過手邊沒文本就不好對照。客廳堆疊的書林林總

總,詩集散文,想到就隨手抽本看個十來頁或一個篇章。結果看最少的倒是

小說,久了就發現自己現下實在無法靜下心讀篇幅較長的書,跟看電影一般

,我也很難看完長片,不管精不精采。真不知道以前是怎麼廢日費時,像趕

進度一般又熱情又瘋狂地讀完駱以軍和楊牧所有的著作。


 其實到哪兒都一樣,換個場合也一樣,我想不是這樣的問題。這樣的空曠

只是自己的焦躁,如何生產故事的焦慮,如何順暢自己想表達的事物,畢竟

這是我學生生涯最後一年(?),必須有一篇創作來進行整理。


 這是我唯一能證明自己日子的方式。

2008年8月6日 星期三

【夜聽雨絲】

  「我們的戀啊,像雨絲...」


      -〈雨絲〉鄭愁予


  房間有水,耳朵也已經

  潮濕。肌膚麻木

  好若針刺。昨日開次方

  水不見了。潮退到

  岩石之後。還能僭越

  仿冒的銀河多少兆赫呢


  床開始積水,親愛的

  你的槳,我的靜脈錯亂

  情節絡索或是飛針呢

  你還在換裝嗎雨衣

  雨傘,最緊要的

  避雷針,裂縫狠狠劈下


  我們的戀啊,孤懸於

  容積之外,離散在

  數不清的平方的平方 

  噢沒有老狗照料黃昏,蹣跚

  枯枝一躍而入的氣旋

  就在咫尺之內,體液

  悉數裂乾

2008年8月3日 星期日

【暗房顯影】

(是身如聚沫,不可撮摩;是身如泡,不可久立;是身如燄,從渴愛生;是身如芭蕉,中無有堅;是身如幻,從顛倒起;是身如夢,為虛妄見;是身如影,從業緣現;……)


 「那時候,夏天,少雲夜晚,我躺在大草皮上,周邊是一棟棟純白立面的高聳大樓。想像自己就躺在無邊無際的時空某一點,孤單一人,陷入草葉的摩擦之間。我摸摸自己肌膚,薄薄一層,溫度燙熱。你知道的,我在一座溼熱的海島上,溽暑的北半球,而每一片波浪都從彼此的舌頭開始。你知道的,終究是孤獨一人,旁邊是一片片白色的帆影,現代台南也好,安平漁火也好,終究是夢幻,所見不過是浮光掠影的堆積,我們的昨日終歸砂砌。」


 「不遠處是圍牆,進台南站的通勤列車偶而經過,慢慢減速,喀隆喀隆喀隆舒緩有致,我以為,我以為我就要隨著去遠方了,我總會去遠方的,但總有別人的腳步比我們快,轉身如沫,而樓梯,你不知道他們是怎麼攀著梯子上去的。」


 「而我孤單一人徜徉在大草原上,一片片的雲如快馬般高速通過,一邊舒展牠的筋骨,亮麗的鱗片在光害下反折著絢麗的光,但還是

有星星的,濛亮的天,七八片雲高高低低,大大小小,天空列出層次,而我

的心跳呼吸開始急促。你會發現,整個宇宙向你無限逼近,所處當下就是最

大的暗室。」


 『你這樣好像嘻皮噢。』身後的糸瞇起眼角笑著說。


 「是啊,哪有人這樣用的。Above us only sky …… 我無法想像,昨日

年輕。Imagine all the people Living for today。一寸一寸地侵蝕,當

懂得什麼叫做失去,影子成為罅隙,月球高不可攀,總在無意間注意到祂在

天幕的某一處。」



 『當下即是。』跟我擠在同張床同個枕頭的糸悠悠說。


 「是,《the hour》如是說,你以為就要開始幸福了,但是那一刻,那個

多麼美好的當下,就是幸福。而指針掉入平凡事物的中心使得那個瞬間嚴肅

起來。竊竊私語的熱風吹動百葉窗,那陣漣漪之內,喘息已偃。在這薄薄透

熱的地表上,有所有人的生老病死,有所有實體事物的聚集。在我的 Atlas

之上,有永恆的倒影正在溶化。我們必須扛著宇宙到世界的盡頭去。」


 Let us die young or let us live forever。關掉大燈,斗室兩端點起

兩盞火光搖曳的蠟燭。有時我會想,青春的存在不過也就如此,但為什麼還

是會感到寂寞呢?你看這火光,在蕊心,也許有時間的縫隙,也許望眼欲穿

容我透視到另個房間。有一張臉,來回踱步。你看……你會許什麼願呢?


 「I want to be forever young.」


 『這邊隔音不太好,隔壁會聽到。』


 嘶吼,喘息,夜的地域,對影三人挪動彼此的身形。


 我調勻呼息望著他壯碩的背影,由上到下,肩三角、背肌、臀大肌、

hamstring、calf muscle,脂白淡橙,飽滿繃緊,偉岸男子該有的完好曲線

,如羅馬列柱,柔韌鋼筋挺立,如上帝的食指,沾著口沫體液,燃點慾念,

輕輕一點刮擦過表面,如野火燎原般酥麻。



 系在肢體糾結綑綁、力道衝擊之下,放聲粗嘎嘶吼,深夜無比洶湧。


 人體力學展現最神秘的一種形式,彷彿要衝破自己的軀殼。


 「絕對不。絕對不說不。」思維鬆散,慾望交媾。


 拉起開關,蓮蓬頭飄下灼熱的水花。擦乾。來回踱步,扛著無解在心底。

開門,暗室冷氣襲來,才知道自己全身的肌理是鐵漿灌的,Let's dance in

style,若要腳步如花瓣紛紛落地,那就盡情環抱,談吐一陣陣熱氣在兩頰

,濡濕光滑的頸部,沿著耳殼耳道,前庭暈眩。My pet shop boy,你能把

青春靈魂吹進去嗎?只是彼此鬍髭的分身。


 系說:『要有吞威的話就可以上你了。』


 系的眼深邃,擦過他的臉頰,厚唇啜飲彼此舌上沫影,耳語說可以一試。 


 系問他說,你還有半件威嗎?


 有。補。熄燈吧。

 

 自己坐上去,痛並且愉悅呻吟,所以生命就於某個點被鏟在一塊了嗎?會

說這是滿足,會是嗎?那種沉悶的圈圈溶解在空氣中,不,是我的血脈,憂

鬱的族裔。換我倆隨著粗咧的呼息昇伏。



 記憶抽空,消散,我還記得系十七八歲的模樣嗎?翻身,而現在系在我上

面,我還認得他嗎?他的權柄,深嵌在我體內,無法擺脫,濕軟黏彈,慾望

的體溫灌注在我身體最深處一點堵著,用一種野獸的瞳攫著我,撕裂著我,

而後全身汗淋漓緊抱,深吻,技巧地輕輕旋推,然後猛然重重地撞進來。大

腿體毛彼此用力擦摩像要冒出火花,以拉力衝力為支點,架起我全身激烈繃

緊並不住擴散的亢奮激動酥麻。


 而他是什麼時候學會這些的呢?啟蒙?


 這樣有什麼會改變嗎?他只是從我所認識的小男孩……隱匿地變化。


 喘息的片刻,系在我額上用一種陌生的成熟微笑望著我,我因尷尬幾乎無

法繼續端詳令我熟悉的五官輪廓,我把那微笑和往昔所有對我微笑的臉錯覺

疊印在一塊,但我習慣性地舉手,拭去那些眉上令人著迷的汗珠,野性的氛

圍瀰漫周身令人沉湎。


 卻又那樣流暢,黑色髮絲,胸膛的重量。我幾乎快忘記系十七八歲輕輕斜

靠在我肩頭的青春輕薄重量,微微汗酸,擱上他那時候一些戀愛的微酸隻字

片語。而今,我們躺在單人床上,枕著夢,彼此都剛各自結束不短不長的跌

撞鬧劇,流浪捕獵的途中,再次等待著真愛降臨,彼此都已是二十幾歲了。


 系也學會了抽菸。從北京帶回一包圓圓紅心日本菸。



 我說小心抽到黑心仿冒北韓菸。


 都說青春是流水,是蒸氣,是彼此吐出的煙圈,可惜我不抽菸。


 How many roads must a man walk down before they call him a man.


 都說我們有過一段燦爛的時光,遠方似乎有平交道的聲音,我以為對面就

是那些我們曾經熟悉的人,曾經在月台上揮手告別的人。系的瞳仍是青春的

裂綻,我看見十七八歲的我,混沌蠢動,以為任何一種關係或者情感都可以

絕對定義。


 後來,預感的街燈沿首都鋪排,我車飆過整條南京東路。


 與系茫在朝聖的jump黝黑冠冕上。


 我不習慣擁抱友誼,我以為長久的擁抱就帶有不純淨的慾念。


 與系蹲在jump的看板旁,和久未見面的修聊天,然後時日就遺忘了,不再

一目暸然。雲上手影紛亂翻動著我們曲折的命運。沒幾日,我和系帶一袋荔

枝去探望失憶的修,聊無可聊,就看完一部血腥影片的下半場。


 手影交錯,宇宙逼近又再次放遠。



 微明晨光透過窗帘,斗室靜寂,荒莽人世最安適恬寧的角隅。我低聲悠緩

,此刻是最適合記憶的潮濕低窪處,適合一些帶有生命重量張力的台詞,可

以拉到生命兩端,譬如說,生死,譬如說記得把我的塵埃揮灑在霧起的洋面

上,如果……你聽見那個聲音,要記得狂奔而去……此刻絕不會是最氾濫的

時刻,惟有誠懇,但我沒有任何台詞與誓言可供揮霍。當時光檢視,有時經

不起這樣的強烈曝光。


 我裝腔說:「從此不再跟你連絡噢。」

  

 系撫撥著我的髮,臂貼我的偃臥之身說:「這樣還可以嗎。」


 「很爽,全身舒暢。生命躍動,只能經此而感受肉體的存在。」


 但我又睜瞪著系說:「曦照中,你仍然是那個溫潤憨厚的男孩。」


 我知道,狂喜之後,我們是親密的,是孤立的腳踵扣擊腳背,但還來不及

生產我們的台詞。惟此,平凡如我們,才不因芸芸眾生而顯得藐小卑夷。當

燈熄滅,自身進入自身的擁抱是唯一的顯影。那時候,不必行走,自成一把

拱背的原型梯子讓彼此攀爬。


 寰椎上的昨日終歸砂砌,但唯有側身的指尖扣指尖,讓我們自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