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5年2月2日 星期三

【金白鳥】

 『那是從前從前,婆羅門的菩薩死後投胎轉生為金白鳥,並留著前世的記

憶和智慧。金翅膀綺美無比,姿態也是超世絕倫的。』(春雪/三島由紀夫)



 我覺得我像是一隻被現實貪饜拔光羽翼的金白鳥,再也長不出金光閃閃的

羽翼去供養我枯竭的心。



 你對我說:「年輕,所以還有許多期待。有些事情,你要想辦法去經過。

我這一兩年在想,生命,主軸比較重要。你相信什麼,以及,哪些問題你尚

且無法處理,很多的事情你要交給時間、交給未來。而相信,是內在的、形

而上的相信。去讀『野鴨』他討論到的真實和虛假之間,其實不是絕對對錯

,有時候,相信謊言,或是,為自己留一條後路是必須的,再怎麼差也不會

比這個差。我想,你必須為自己留一條後路。」



 「這樣很虛偽啊!」我負氣地說。



 「不是相信,也不是妥協,而是要和謊言共處。你先不要想謊言不謊言好

嗎?而是,如果你想活下去,而且,希望能夠活的更好,有些事情要『相信

』;有些事情要『知道』;有些事情要與之『相處』。」



 「可是我只知道我悶悶不樂一個月了,好雞毛蒜皮。」如果可以,請原諒

我的任性好嗎?S。



 「我個人覺得,你缺少擁抱。唉......!我想起我如果一個月不做愛會憂

鬱到死。」



 「我覺得R說得真好,『在一起』快樂與溫暖比什麼都重要,否則索然無

味。」而忽然想起R,那是他丟棄我的理由之ㄧ,時間悠長,再看到他時,

我們已經退回學長學弟的位置,像是一切不曾有過。



 「可是,不可能,不可能生命都是美好的,有些事情很髒、很醜陋、很討

厭,但是總是發生。你如果無法改變這些事情,你就要能夠『經過』、『相

處』。『這世界太快,有時必須要回頭看』這是我曾經讀到的一句話。」



 S,我向著來路張望,滿路的荊棘,海洋遠遠,天氣陰鬱,像是永遠走不

出來的情傷一般,而我只是,只是擔憂我又必須再次面對一次該死殘廢的愛

情。我是累了,我每天拔一根金色的羽毛,每天......。可是距離,可是時

間,讓相信的羽毛一根一根在火宅裡焚毀殆盡,將近赤身裸體的我,還有什

麼可堪『信』的溫暖呢?曾經,滿懷喜悅寫下『如果我有一隻光輪兩千,我

要超越那班自強,在螢幕保護程式般的艷麗螢色晚霞消失前,在你窗口留下

麵包。我是你的宅急便。』



而後呢?而後呢?文明的絕局?車毀人亡。我自己宣告滿篇都是鬼畫符,

一完成就是歷史,愛情的決絕像是開膛手把我的心狠狠開腸剖肚,字字出血

,斑斑令自己望之生厭。文明經營千年億年,一夜就能塴燬殆盡;而雕刻好

的故事和形象,一句話就可以碎裂世界。



 而我?還能是造心的匠人嗎?那是從前從前我轉生之前的事了。



 這世界太快。太快。



 S,那之後,你我相遇,你什麼都沒有。正如R一般,我們都只是凡人,

什麼都沒有。一隻金眼妖瞳的貓,與其說是你養的,不如說小喵是降生來陪

伴你的。降生十二星座,身世便由不得修改。身不由己。不是嗎?離開你之

後,我學著和這個世界相處。而你,你是你魔法的島,我是我遠離的船帆,

我是你的什麼我從未覺知,而你是我的什麼我也無法定義。回憶,變成密室

,搖桿左折右轉還是繞不進那秘密的過往。



  我得用多少生命的情節來掩蓋你們終究一個個遠離我的事實呢?不管是

主動抑或被動,你知道的,道路十二,轉過下個轉角,繼續轉過,永遠都有

下個生命的轉角,一關一關過關斬將,只是,再也不能如此輕盈如此樂觀,

好像石化一般,而我依舊找不到一把劍或一面光可鑑人的盾,斬斷那些紛擾

與焦慮。



 愛情船來帆去,我們只能相互呼喊。波紋遠去......世界霧茫。



 生活白開水?生活是巨大的迷宮......。前不見來路,後不著自己溫存過

的杏花村。S,你知道嗎?我好懷念志那雙彈鋼琴的手親自泡給我的綠茶,

還有你親手製作的Mafia,可是,一切不會再重來了。



 這世界太快。太快。



 而我回頭,沒有牧童,只有無盡的雨漫天茫茫飄落。



 我只有無力放下我頹軟的手指,茫茫然走在泥濘的泥土地。



 『世情薄,人情惡,雨送黃昏花易落。』(釵頭鳳/唐婉)



 牆舊人新又如何呢?信與不信又如何呢?S,謝謝你仍舊肯聽我任性的抱

怨和一些瑣碎的後悔,仍舊肯讓我寂寞的心靈,有言語的灣岸稍加停泊,而

你知道的,我現時停泊的灣岸,打造在英國打狗領事館和楠梓那鬼火與靈缚

的世界了。忽然想起我現在的男友。而我眼眶紅紅的,他一定不知道,我不

想為難他,我從來都不想為難任何人......。我希望我金色的羽毛能供養這

美麗的世界,從我高中開闢許願板以來,那時,我就相信如果所有版友像燭

火一樣小小的飄搖的願望都會實現的話,那這世界一定一定會打勾勾說好似

地更加美好動人。



 『可是奇怪,拔下來那些金色的羽毛不久便全部變成稀疏平常的羽毛了。

飛不掉的白鳥被裝在一個大壺裡,前世的妻子希望牠趕緊再長出許多金羽毛

來,可是再長出來的羽毛卻已經不再是金黃色的了,當白色的羽毛長齊之後

,白鳥突然衝破囚禁牠的籠子飛了出去,變成白白的一點,逐漸隱沒於白雲

纏繞的藍天裡,從此再也不飛回來了。』(春雪/三島)



 男孩在幹麻呢?



 『向左走,向右走』那是我們一起感動的電影。之後,世界依舊還是迷宮

,一個月的長度,台南與高雄的距離,沒有休假的工作。



 那漫長等待的時間,我都可以投胎好幾輩子、跨過好幾個經緯線的國家了。



 僅剩的白羽毛開始蠟融了。



 我回頭看,那不信的距離,已足夠讓我裸露的心,重重摔死。



 我難過地說,這世界太快。太快。



 一根相信愛情的火柴在時間無垠的黑暗裡只是瞬息的幻影。



 於是,我們一根接著一根點下去,貪得無饜,直到把自己也當火柴焚燒殆

盡。而你呢?快樂王子。而妳呢?人魚公主。你和我還能相信愛情嗎?我在

翅膀蠟融之前,會先用誠實的金斧頭銀斧頭掄斷雙翅。



 石化的期待長出柔軟的珊瑚,迷宮沒有盡頭,有花有樹有微風。



 原來『愛』,是我隨手收集的截角。從刀山油鍋裡被割炸的肉屑羽絨裡,

火焚陣陣,而後化為朵朵時間黑水上的彩色芙蓉,芙蓉泡沫,一朵一顆便是

一齣愛戀的緣起緣滅。而截角,是剪裁的情節,只剩文字,打一個美麗的偈

在我永不悔悟的結上。



 而後知曉『劫毀餘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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