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跳跳攝影/2007.11.22保生大帝大觀音亭建醮金幣米龍)
林口想必起薄霧了。
ㄨ,飛馳中右側是景美新店的青山脈脊,在那曲折之下聳立許多建物,不
同年代的建物,不一樣的磚面形體,不一樣的風格外貌。往前百年,往後百
年,螻蟻仍是蟻穴,仍悄然行走於塌塌米與泥地裡,而人類的居屋會有怎樣
的形變量變呢?這片天空仍是這片天空嗎?每晚我都這樣想著,在那一片闃
黑幽深的背景裡,住著怎樣的人呢?她他是孤獨還是寂寞的呢?那一扇窗裡
,是闔家歡樂,還是猜忌耳語四射呢?
而風聲的回音絡繹於途,撫弄著我的耳殼。
在橋上能看見什麼呢?細雨飄搖,更大的水花一陣一陣激起,增添了空氣
中的濕冷,浮游的水珠迎面而來,貼上肌膚,不免一陣寒顫哆嗦,挺進肺裡
卻又是清新的,只因少了許多惡濁懸浮物擾亂敏感的呼吸道。遠方風景依舊
秀朗不是嗎?在這上游,視野雖不如夜裡關渡大橋兩岸燈火一字拈開,那種
大器的平野開闊;卻多了份山高水長的蜿蜒細緻,那是截然不同於大漢橋、
中興橋兩端逼近擠迫的悍然風光。
但橋複製著橋,加寬加道加粗。而有幾排實在粗得讓人好茫好ㄎㄤ。所有
已完成都像未完成,灰色介於黑與白之間,並非絕對,而是一點一滴漸層地
侵蝕雙眼視野所見的水平線,多像一時間終點末世的巨大雪蕪工地。常常,
匆匆經過任一橋上,除了橋外還是望見橋,或者水泥橋墩,或者在它身軀上
那種瘤般攀滿我們居住空間外頭的黑灰柏油。除此之外,別無其他。城市總
是這樣,總是這樣,總是那樣。河面映著灰色的天空,滯洪的翠綠襯出高聳
堤防的隔絕與疲憊。鋼樑鐵柱刺穿過夢中的寒武紀,其中曖曖生滅的軀體,
快速移動著,翻動著,轉動著在一張又一張折疊的平面上。我們總以為爬得
更高,看得更遠更蒼茫,卻只是在疊著材質肉身的平面猜拳堆堆樂
許多的事物棄於隘巷,或隨渠而去。但哪裡是內,哪裡是外呢?是一片不
經心的落葉,還是被沖刷而過的足印呢?
思念的回音絡繹於途,長風有無幾萬里?
ㄨ,數不清經過多少橋了,這似乎是座很多橋的城市,但這裡不是小橋流
水人家的蘇州,也不是看不見的威尼斯。或許,是我誤會了也說不定,我總
是因著狹小的視域而錯解一些人事,會變的,與不會變的,在記憶裡都無從
比較,而或許這座疊床架屋之城最缺少的便是橋了。
而該慶幸我們之間還有「等-登-鄧」的優雅MSN與手機嗎?
ㄨ,誰沒這些?該隱沒的,總還是會逝去。
在你還在乎這座城的時節,你是否也經過這些橋呢?但橋似乎只允許讓車
流煙塵忽忽通過,讓速度的巨龍轟然爬過灰色狹仄的經脈絡緯,貫連一片又
一片破敗或繁榮的地域,幾筆生意、一場約會、趕赴考場、愉悅赴宴、心急
如焚地趕往最後道別的一刻。有人站上杳無人煙的人行道,靜靜地說,昨天
再見。風景心旌搖動,城市枯乾了一切的一切,它每一顆精準的齒輪從不停
駐,以轟然的萬鈞之力輾過它造出來的機體,早也嗜著,晚也啃著,從不安
歇的橋呵,它的瞬間肌理就如肉體的疾病隱喻,總是奔向毀壞崩解。
在乎這座城的時節,記得你說過,曾在悲傷的夜裡就隻身裸足奔上華江大
橋。寒夜裡,氣喘呼呼,且一無所有,你說。有人找也好,沒人尋覓也罷。
可以想見那是多麼令人哀憐的畫面。你說過的故事,還有那個在板橋某處如
同秘密基地的地下道。每當和他吵架時,在這無親無依的城市裡,你會靠近
那個微暈白光的地下道,靠近那些偶然的塗鴉,夢想的線條,那該是多麼無
拘的雙手與年紀不是嗎?在這龐大的燈光巨獸胃袋裡,刺目奪人的黃綠紅L
ED、迷惑搖晃的『典當汽車貸款』霓虹招牌,紛爭失望的胃酸一陣陣狂潮
般襲來。總有些地方像在鯨魚肚子裡撐著小筏的小木偶,那張著一張破帆卻
無比親切的小筏。只因人活著的命運,正如落葉別樹、飄零隨風,卻仍有些
扯不斷、理還亂的關係,纏擾了彼此的自由,運行著幕下必須演出的戲碼。
因此還是該有些窩,有些地盤,是仍屬於自己的,那些湧動的話語永遠到達
不了這裡,指揮我們,牽扯我們,撕裂我們彼此。
就讓回憶靜穩地蹲著,滑行在情緒的波濤之上,讓那處異質的所在緩緩地
吸收負面情緒,梳理總總,篩分好壞去留。爾後,相較於嘈雜的市囂,心中
仍是光輝澄澈的,像最初最初來時,無樹非臺的燃燈赤子模樣。
我想像你,週身打上一束光,如一張時間的結界,鋪滿了光溶溶的前世金
質,而流洩一身銀光的你不斷不斷拿著相機拍存著自己的臉龐,挽留住苦中
作樂而勉強擠出的青春笑容。戍客望邊色,而思歸……但我們注定凋零的身
世與流浪的命運,我不禁要問,除了箭壺漏水的愛情外,我們合該有完整的
『家』可歡回、可賦歸嗎?橋的那端真有暖洋洋的春天,撐著小洋傘等待?
但台北落著雨,台北總是落著冷清清的陰雨。
記得台南那些清晨的時時刻刻嗎?曾經如此那般的第一個清晨,恍惚之間
,昨夜你的氣息猶在每個抖顫的肌膚記憶裡起伏。ㄨ,你乘著朝暾而來,不
經意翻開我攤開且還沒讀到的章節,用你低沉磁性的嗓音念著床邊書《甜美
的剎那》關於在敦煌旅行生病的那段,那刻,浪漫的你,我在邊界漫遊漸漸
被你俘虜之際,只遙遠想起年輕時曾經讀過的一本小說《荒涼人間地》,劇
情已遺忘殆盡(似乎情節精彩的小說總會如此),只記得跟旅行、生病、記
憶、背叛有關,裡頭貫串全書的松尾芭蕉的一首俳句末尾翻譯是:「……飛
越荒涼人間地。」而這,不正是李白「永結無情遊,相期邈雲漢」嗎?轉瞬
便把有情留戀的沉酣人生,輕盈地揚舉在世界的萬有引力之上。
所有應力,魔術般地因向而斷,而鬆散裂綻。
正如我遇見了你,遇見了這季黃花風鈴木的盛開。
那是短暫回去台南與你相聚的午後,長風吹度林森路。
你見我偶然抬頭。我驚見。大呼。哇天啊!ㄨㄨ,你看你看(戳戳),是
黃花風鈴木ㄝ,黃花風鈴木ㄝ。太幸運了,我回來得真是太巧了。否則黃花
風鈴木花期可是比木棉還短,有時不經意,就會錯過,祂可不像繁星,總是
乖乖待在夜空裡等待有人想起祂。
我幾乎按耐不住那刻的雀躍了。
要是我一直低頭或是與你膩著足不出戶,不就硬生生錯過了!
從南門路到東豐路,黃花風鈴木幾乎是台南春天的同義詞了,只因木棉花
太普遍了。而略黯淡些的黃金雨阿勃勒則染上了秋天的色澤,而風鈴木那一
支支小小的金黃號角,吹響了這些日子裡最誘人的視覺,幾乎與日光同燦耀
、同交響、同賦格,大團大團簇擁的金,紛紛呈示,再現路人的微笑,台南
城裡所有花卉的聲部片段都不及這主調的豔麗奪人,就算台北志清湖旁滿山
、椰林夾道的杜鵑亦遠遠不及。
ㄨ,你知道嗎?於我,你和祂純粹的笑靨才是真正深刻的光焰。
有我有你,也許就這麼和你深思熟慮地輪迴推隱在一季夢中花樹上也好。
一花一天堂,蜂鳥群集,九百九十九朵城中城落花如風吹露珠。
我眼睜睜望著那些不安分簇擁在枯黑無葉枝幹上的每瓣色慾金質,冠蓋雲
集,隨著微風輕輕擺盪,煥然如興,冉冉生姿。在我的日記裡已經紀錄這座
南國古都五年的花季了,望著令人貪戀的春天種種都會隨它墜殞,漸漸地流
轉成虛無。嘴中念著席慕蓉《一棵開花的樹》,一番花開又是一番花謝,遂
感到奼紫嫣紅開遍的惆悵。我已經知道離開後的虛寂命運了,斷井殘垣的是
葬花盆地─台北。
長河絡繹於途,橋下的流水曾是漫天飄揚的雨絲。
循著指標,彎上羅斯福路高架段,經過,不斷地直線經過。
高地林口想必起薄霧了。我走進景深處,景美站附近市場一素食小店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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