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傑攝影 2006/01/19 京都飛雪)
O絲阿嬤躺在RCC,高頭大馬SAH右側偏癱,我從ICU fellow 她
到這。她的床靠窗,大片長窗面向打狗城的西北角,地震那天早上,她病房
上懸的電視以頭條和震撼字眼,洶湧播著各地快訊。阿嬤,阿嬤,我是復健
部的老師,阮來做運動啊啦。她被我喚醒後,仍舊靜靜望著窗外。從竟夜或
撩亂、或溫暖不見底的夢中醒來後,眼前不是熟悉的家屋擺設或牽手伴侶,
卻是呼吸器盒子、穿著白衣戴著口罩的陌生面孔,在灰撲撲的城市天際背景
前,不知道是什麼感覺?我隨著她視線,扭頭,往光散射反折來處悄悄望去
,這座城,就是此起彼落的樓與樓,動也不動,沒有一座樓可以當作湯圓就
逐一啃掉,像半屏山傳說那樣。我回頭,瞄過頭上額前快速切換的畫面,知
道遠方有磚房嘩嘩然垮下,就像不預警的身體那樣,多少風雨的歲月。
蹲下,我解開綁住她健側手的帶子。
透南風的高雄已似盛夏,恍似溽暑,或許是隨著日影漸次縮短,熱度持續
推移擴張。我脫下隔離衣,擲入汙衣籃,望著牆上洗手流程表洗完手,抽紙
巾,按乾,丟入洗手槽底下垃圾口。然後,按下旁邊綠色按鈕,洞天內厚重
的鉛色金屬大門便訇然中開。
才拐個彎,便從陰影闇啞聚集之處,闖入自然光優遊的領域,我刻意放慢
腳步,悠悠步過兩棟大樓之間的九樓空中連通穿廊。往東望,粉紅色的長谷
世貿以暗面向我,星戰後墜落的金剛機械人?不,比起更前衛的作品,那隻
是三塊年糕,或如王蟲千眼獸,五十層三節,只差沒伸出抖動肢體,立面上
井然如眼睛的窗戶仍舊霧灰,大片的光照下,仍舊氣若游絲,沉睡不起。往
西伸展視線,只有博愛國小操場彩豆般的人影非洲閒散獸群般移動,稍遠是
一棟棟大樓,原本視線的邊界牆,柴山向城那面還埋在滾滾煙塵裡頭,不見
稜線蹤跡與其龐大俯臥的身影。
不臆才幾小時天地就被悄悄擦拭、升沉。一覺醒來的亭午,日頭已在旁邊
二十層大樓的巨影背面,討論室面北的大片窗外是無垠的藍天,恰如昨日顧
城的詩:「微微一藍/天/藍過來了。」白雲在停滯處暗中舒捲,自我凝神
的五樓地方放眼望去,高聳的醫院校舍大樓包圍著低矮的通廊,管線纏捲、
承霤勾連的鐵皮小舍,如同盆中谷地般,並列的椰子樹懸著不可見的水,浮
在簷上遠遠近近搖曳生姿,彷彿在凝止的時光中還有細微的聚散離合,風如
針般穿過一切穿過無聲的琴,都說春風緣隙來,我不禁想起遠方蒼鬱的木麻
黃林和永恆蜿蜒的海岸濱線,那裡埋藏了我底童年時代,那個不再熟悉的世
界曾經日月照耀。
朋友噗說,驚蟄。
沒有天雷,今年倒是先被地牛震醒了。
我手按在窗檯上,蟬聲還太早,只有市中心的車聲和冷氣噪音,偶而傳來
ER劃破寂靜的驚悚救護鈴聲,隨意搜索著天空,心底望著會有什麼在水藍
中翩翩飛起,哪怕只是一隻孤單的飛鳥或棄鴿都是穩定的力量,久久,終究
一無所獲,這是透南風的高雄天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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