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4年5月27日 星期四
【夢陀螺】序-Mafia
從我完成一萬字的原稿到刪減版本得獎,這期間,發生了許多事情,包括原本原稿
裡述說的對象在人事改變、感情湮滅後,那些該死的絮語都不該活著。既然對象變成
是虛假的,就不可以留下只有我單方的謊言。
我希望我是最真的。
當然還有一些文句和篇幅被我捨棄了是有點可惜,不過因為並不干擾全文的流暢性
所以我砍掉了。我想應該也沒人這麼無聊要再看一次原稿吧!
慢慢欣賞故事裡酸酸甜甜充滿夢幻的Mafia吧!
【十月拼貼】
秋高氣爽,天空告訴我今天適合翻翻詩集、寫寫日記,天空是水藍的心情,關於心
事還有回憶,我們要用秋天整理,用冬天封藏,不論向左向右,我們都在同一塊土地,
也能感受季節到了,是該有滿地哭泣的落葉了。也許有時候,待在人群裡,反而容易迷
失自己,不是嗎?那麼在綠光消失在地平線之前,輕輕地跟陽光道別,我們要循著跟黑
面琵鷺相反的方向飛行整夜,那條河起霧、那個晨光、那個水語風情,在荷蘭人之後,
我們躺臥細語在右岸,左岸的燈火已熄,山剛醒,你可以遙望她的典雅雍容還有微笑,
於是,每一天,我們都有好多心情、好多回憶隨風隨雨傳遞遠方。
忙亂的一周,各種報告接踵而來,讓悠閒的生活支離破碎。漫步工學大道上,人群
在身旁來去匆匆,或是腳踏車輕快如一聲口哨般飛馳而去,大家都向著哪一個方向而去
呢?上站下站,來來去去,我始終不知道你們的終始;始終不知道你們的思維。
漫步,能閱讀什麼?能思考什麼?關於生之命題。我們都在生活裡等待些什麼?我
們都在思索什麼?當生活往不可知的未來前進時,我們到底抓到什麼?世界讓我們看到
什麼?多想有個閒賦的午後坐臥在鐘旁,問問過往的行人,他們在想些什麼,思索些什
麼,還有關於我,關於自己的生命,自己的向度。
寒流來的這晚,下了一場不長不短的雨,我在結報及預報的數據及步驟裡,驚醒過
來,聽見秋天紛擾的聲音,像是捲了一堆落葉而來,正演奏一場交響樂,村上說這是爵
士樂,也好,都是適合憂鬱、適合凝神細聽的傾訴。村上式的黑夜。只是少了一些調酒
一些微酲的對話。
今天晚上是敘事的詩篇。回憶,也是原點。把大家都交集在同一個地方,然後殘酷
的放射出去。漁人碼頭,那天,一樣的寒氣逼人,但是,火光裡,我們看到閃爍飛逝跳
動的仙女焰火以不甘寂寞的姿態在廣場上、淡水河邊傳遞不綴,於是,終於明白,這樣
的回憶,永遠都不會消失,永遠都以座標的形式豎立,我們恆可以驕傲的宣告,我們的
聯繫,我們的年少,我們的青春歲月,永遠都鮮活的的存在,並且可以回溯。原點,也
是終點,繞了長長一圈,不捨轉身向左向右前行,我們相遇然後分開,記得在城市內裡
,要不斷用心情書寫回憶,讓存在有所倚靠,讓自己想起來,也會微笑。
你們還質疑我生命的向度嗎?
是的,我可以勇敢的告訴你們,這樣的決定,我從來都不後悔,因為我已滿足於現
在的規劃了,現在的忙碌,現在的思考及心力,現在的充實讓我有所成長,走過長長的
時光隧道,我活在一個更勇於對自己當前人生負責且務實的時空了。
晨起,鬧鐘是個囉唆的傢伙。這時冷空氣在樓下走廊裡迴盪逡尋,對我身上的毛孔
和皮膚一點都不客氣,我換了一套灰色絨毛衣,裡頭包裹著溫暖的高領套頭白衣,像一
層糖衣,褲子是士林地攤隨意挑選的牛仔褲,然後圍上陪了我兩個冬天的圍巾,好似還
帶著陽明山上我和他們對話的氣味,最後煞有其事的穿上黑色皮衣便大功告成。我捲起
實驗衣,收拾散亂一地的報告,都一樣一樣的仔細檢查然後放入黑灰色調的背包裡,深
怕遺漏什麼,比如說愛情之類的,畢竟比起海邊的卡夫卡裡的中田先生,我也只是稍微
聰明一點。家中不是個放情書的好地方,所以我總是提著顏色橄欖綠的包包,也提著那
年高三接下的最後情書,回憶總是那麼沉重,如同清晨的陰暗天空一般。
世界一片蒼茫,是的,人們都罩著外套,彷彿一夜裡,趁我夢中沉醉時,外頭的花
苞似約定俗成般,在今早,車陣已成顏色的花圃,巴黎的時尚。世界一片銀白,一片一
片的灰階。半夢半醒時,早已游牧到都市的中心了,一個矗立的意象及苗圃。我來細數
那條那年遺忘的線還有圍巾,我正在細數那條昨天擱下的線,血也流過的溝渠,淚也淌
過的痕跡,說,風過;說,曬過;說,打從你回憶裡走過,飄浮著,前世今生我的情懷
、我的克魯娜花,那醉人的花香把建築都韻成夢裡的圖,讓世界,沒有界線。
早上,校區有些寧靜有些喧鬧,買杯勝利早點的豆漿,穿越大學路,穿越樹拱錯成
的勝利路,菩提、黑板樹、鳳凰木、相思樹、阿勃勒、黃花風鈴木、木棉、羊蹄甲,這
一季,仍要傲然在風裡,等待著生命悄悄幻滅成空的那刻。有時,會想化為一條魚在清
芬的空氣裡悠游,在樹海裡的某一處尋找王蟲的身影,還有一朵舊世界遺忘的玫瑰。
我說,總有這麼一天,總有這麼一季,得有另一雙手,來捧著這季的悲喜交集、這
季爽朗的笑容,車過城門,時代與我錯身而過,總想彎向左邊,去躺臥於參天的綠蔭下
,去攪亂成功湖的池水,讓景物錯雜成那天我贈送而出的萬花筒。
『理想與志業還有奉獻』
我們對這世界還有更多看法,我們要慣於生老病死,我們要在神經血管裡,細數生
命的價值。我看到黑白交錯的雀鳥在總圖旁啄著地面,還有漸漸清晰的光與影形成錯落
的意象,我看到雲和陽光正在城市上空唱著一首輕快的歌。關於問題,我們要用一輩子
這麼漫長來解答。
實驗,總是有點壓力,披起白袍,上面繡著名字還帶著高中時的些許回憶,拿起鉛
筆,在森林裡我正繪著生命、刻著藝術。複誦著,互生、輪生、對生、羽狀、掌狀、單
葉、複葉、直出平行、橫出平行、射出平行,生命原不為什麼,硬是分門別類,佛經般
誦唸,眼耳鼻舌身意、色聲香味觸法,嗡嗡不絕於耳,是沒什麼可堪謳頌的了。
圖稿交出,也交出一張生命的經緯。我走下生物系館,一群群學生往同個方向而去
,是該午餐了。昨日,用貧乏的字詞試著和朋友描訴那些暗夜那些悲憤,還有寂寞,那
些錯置的流浪,那些遺棄的回憶,總是帶著不忍及惋惜,叔本華說:『人生實如鐘擺,
在痛苦與倦怠之間擺動。』有誰會願意對著失語症的人生歌唱呢?
是啊!是沒什麼可堪謳頌的了,神總是在他們的座上忙碌,而存在與理性思維的秩
序並帶不來什麼,複頌著,是不需要什麼印記的了,沒有什麼應許不應許,葉舟繡蝕成
黃紅漫天泊入地上時,誰都無法阻止的,時序與時代,誰都無法挽留。
睡在大學路的麥當勞,疲累了,儘管穿著制服的學弟們實在吵得嚇人,我依舊沉入
自己的世界裡,我寧願是個戰亂裡的色雷斯人,帶著刺青漫遊在人跡罕見的草原上,追
逐著鹿與野兔,不小心一頭栽在孤零的地基上,望見天狼星升起的那夜,我正凝望著極
光,我靜靜乘著,乘著一艘我可以安心放歌的岡多啦,在霧霰的午後,聽到霧中有著爭
戰的聲音,我再划前一點,有點人影說前方不能行船羅布泊已乾涸,我才驚覺我誤入孔
雀河的流域,連忙張望是否樓蘭古城正佇立在附近,還是已隨著遠去的公主及軍馬遁逝
,一切都已改觀,附近升起一道火光,往更深的宇宙尋去,那是我們這個民族的終極邊
疆,那是一艘名為神舟五號的火箭,在西域,李廣箭般衝出沙漠,衝向某個古老民族的
大夢,我繼而更改方向來到西邊,底比斯,死人的領域,我還存在嗎?也許存在也許不
存在,盪在天平上,輕盈一如月宮裡的寂寞一般,我還是夢囈。
別後,今天不喝卡布奇諾,今天摩卡,甜甜的似巧克力,可以代替單身的孤寂,一
如一個溫暖的擁抱。萬安演習在窗外,我在落地窗內,靜靜放牧文思、疾筆書寫,關於
生命、關於責任、關於巨大迷宮般的困厄及煩惱,捕捉著麥田裡迎面而來的風,我說我
寧願是個捕手,我自己秩序出一個條理的答案,我引用七等生思慕微微裡希臘人的認知
排列,我投出問題,試著解決,關於身、心與靈的三方平衡,關於面對及逃避的看法。
還有鱷魚說:『我感到害羞。』我說:『我想在你生日送你CK-ONE香水,讓
你穿著香水,讓大家認不出你原本的面貌。』我想著,究竟我跋涉至此所為而來,人們
總是自以為是,自大傲慢,又不肯承認自己的失敗,用著是是而非的嘴皮來傷害別人也
撂倒自己,膚淺總是如此,鱷魚說那人的眼睛長得像是鎂光燈前的鏡頭,只看得到無知
的刺激圖像,他說他感覺沒穿衣服,但事實是他穿著我送他的氣味,他一次用光,希望
人們看到華麗而忽視他是鱷魚,但是人們卻總是看不到那件新衣,人們都得了名為 "長
大" 的感冒,鱷魚感到失望透了,他要我好好把報告交給要我們塑造自己的國文老師,
鱷魚說他要繞著單股的螺旋梯子,去躲起來,去地下道,把氣味都分贈給看得到的族類
,他說感覺好像要做一件功德,一如慈濟,他說,說不定可以遇到一隻名叫卡夫卡的蟲
子,還是遇到尚萬強正背負著一個年輕的男子而來,他說,都市裡人們都知道鱷魚存在
卻反而看不到鱷魚,他失望透了,他說我既然不陪他去浮海,改天他衣服送光時可以裸
著身子和我一起去浮潛,不要讓我只是總是窩在潮岸邊,賦著詩一如拿著石頭往浪裡丟
。
我應該試著在指甲上培育一朵花。既然身體如同雨林,我從來就沒想望過陽光,但
是卻期待著一朵艷麗的花,一個城市裡慢慢期待的熱情花苞,既獨特又孤芳自賞的。喝
杯熱牛奶,想在胃中豢養一隻鯨魚,讓每天都有低沉的鳴叫在呼喚宇宙及同伴。我老死
之前總想航向那些繁星般的島嶼,用生命及全身力氣狂舞狂吼,只為歌誦日出月落,讓
火焰燃燒,讓慾望在紙上蜿蜒,讓悲憤的、無力的都燃成燼,我們要航向地中海、航向
拜占庭、巡禮般的在每一座愛琴海的天空下仰望然後許願,看能遺留下什麼。我們要對
著文明嘲笑,假若你恰從凍原出土,記得帶著極光的火種,讓異象充斥城市還有大街小
巷,讓每個人驚訝仰望,繼月亮上回失蹤後,這回則是大規模的極光搬遷,沒有人真正
能天真的看出我們的把戲,除了孩子,他們尖叫、興奮的指著天上說那些是不滅的煙火
,大人趕緊要他們閉嘴並關入室內,接下來便是一連串的鬧哄哄,他們說這是賓拉登的
新把戲,也有人說這是毛主席將繼耶穌之後成為第二個復活的救世主,也有很多人都得
了憂鬱症,他們現在只能隨著極光擺動身體,無需拉K還有搖頭丸,藥頭沒有生意整天
對媒體怒罵那些免費可以搖的人們,人們都瘋狂了,小孩只能找鱷魚幫忙,鱷魚很高興
,他終於比聖誕老人更加受歡迎,每天都接電話收到手快斷掉,教導小孩如何照顧那些
大人,教導小孩如何避免長大,如何變成鱷魚,如何自製最新流行的香水來避免極光的
不良影響,如何學鱷魚潔癖般的隱身在都市迷宮之中佔據一個完整生存的單位,鱷魚說
在世界終結之前終於有短暫的高度璀璨文明發展,讓地球文明在宇宙裡佔有一席高度文
化的歷史地位。
打從那裡走過,已經午後,有些陽光有些夢,人們都在運動。
我從中正堂出來,從牆邊漫步而過,光復校區的紅磚牆像沒有盡頭一樣,路邊有相
思樹還有菩提樹夾道而去,身邊,好多行人走過,好多的腳踏車魚群般倏地流過,紅磚
道長長的,夕陽好似在操場那邊,這裡窩藏了過多的秋天味道。因為秋天所以感到寂寞
,找學弟出來吃飯,不知道要交談什麼,不知道從何著點,不知能幫什麼,育樂街跟我
高一時一樣,從未變過,五年了,真快啊!熟悉的景物,不同的人事,我卻已經走過長
長的時光隧道了。
星光黯淡的寒夜裡,我嗅到來自北方的味道,此時我身著水藍色無袖上衣,灰色N
IKE籃球褲,上氣不接下氣地在成大自強校區籃球場狂奔,那種,屬於我自己的戰場
、自己的年代,以及瀰漫的孤孑氛圍,是的,隆冬將來,這是我一個人開闢的戰場,我
已然在噪鬧的盛夏裡徹頭徹尾地解構所有以往價值並重新構建,而今,我斷了那些聯繫
,關於那些美好的盆地星光及迷離的北國夜燈,那些我們充滿力道的吼聲及狂熱,如今
都沉澱成靜滯的深水了。我的眼光著眼在我的隊友身上,我手臂及手腕得穩定地掌握球
的去向,保證據點的佔有及進攻的速度,是的,我必須在夜裡,揮灑著汗水讓風隨著我
的律動及呼吸轉向,讓星光跟汗水的反光一樣燦亮,讓衝刺及跳躍在眼神的支點上弧劃
出一道火流星燃燼的軌跡。
偉德大道旁的那些冬夜及景物也已碎裂在東北季風的鐵蹄底下了,而今夜有新的風
向,新的世界等待登陸。世界,有時一片黑暗,燈暗的瞬間,彷彿宙斯憤怒的雷電一閃
,瞬間,籃球場、排球場、週邊矗立而起的敬一舍、敬二舍瞬間被黑暗洗劫了光亮,有
誰會知道,這世界有什麼被置換了,有什麼情懷和心情被悄悄偷竊了。黑暗中,要有什
麼定心咒嗎?
「我雖走過死蔭的幽谷,並不遭受傷害,因為神與我同在,你的杖,你的竿,都安
慰了我。」是嗎?
還是複頌著:「當命運失去退路,我們將背山一戰。 ... ...為什麼這麼多的人
... ... 走不回自己踏出的路?找不到留在家鄉的門?」
你們是我遺忘在其哩岸,高亢迴盪過的唯一唱和。
天暗了,變冷了,人生只是來來去去,只是昨天測完體適能,今天肌肉仍舊酸痛,
所以有些慵懶,要死不活的東靠靠西靠靠。明天,還要打系籃還有要去黃金海岸放煙火
,感覺充實又匆忙,像一首卡農,滿足帶著雀躍,夜深了,脫掉上衣拿起啞鈴,回到現
實,繼續往目標邁進。睡在那年冬天,折了朵玫瑰,投了顆籃球,我把文字都遺忘在寒
流的角落裡。今年,我們的驕傲,我們的玫瑰,我們的籃球,正在你擲出的弧度上蜿蜒
生長,燈暗了。
2004年5月26日 星期三
【風的傳說外N章-夏島】
◎ 夏島
而你是關於島的眼睛、膚色和波浪的魔法造物。有時可以懷疑這島是否?只有一半
。不是半島,但一定有條蜿蜒的小徑從都市的邊緣到你枯坐多時的晑午。關於背著書包
逃離禁制藩籬,關於一種不確定的瑣碎腳步和無法填滿的半個藍天,這些浪漫的懷舊情
懷還有多少幅員可以鋪陳在盛夏的半島。
一隻蒼鷹以優雅的弧度從古都邊緣破空而出,一隻紫蝶以緩慢的振幅朝另個島國漫
漫前進。這個半島的螢幕保護程式總是跳接不停,熱情營火和酒瓶從未離座,關於天上
你呼出的煙圈和那些寂寞,還有好多午後的雷雨可以消磨。
那塊被狠狠削蝕的岩石還在原處,毅立的影子在沙原上斜斜增長,許願的潮汐和勇
敢邁出的腳步是來來去去的印記與消逝,關於風的軌跡、流浪的國度,你的年輪還有邊
緣究竟是增生還是蛻去誰都沒有答案。
於是,只好找處面對陽光的小突隆,靜靜地等待半島的另外一半。膜的那端與燦星
嬉戲的另個遊樂場,在旋轉木馬上,記得緊握,讓無止盡的書頁在夜裡凋零,讓呼吸還
有擁抱在夜裡永遠記得。
關於成長與自己的島。只有十八顆流星與十八根旗竿,十八滴淚珠與十八朵雲氣,
十八年的過去與將來的列車。於是把夏夜慢慢吹熄,下一頁的車票已經剪好,下一個方
向尚未決定;但總知道,要朝幸福前進。
於是這個島有了新的篇章。
2004年5月16日 星期日
【夢陀螺】(32屆成大鳳凰樹文學獎散文首獎)
輕輕地轉著,在童年的繽紛畫面上轉著。
沿著那渾圓飽滿的形狀,把繩子一圈又一圈纏繞在它身上,留下一小截,緊握在我
有力紅潤的掌心中,凝神的剎那,我知道世界是靜默的,掌握那個開始的瞬間,就好像
擁有全部。
夢1 妳
始終不清楚的年代,蜂集了童年回憶最激昂、最燦爛的片刻,當妳成長後喪失的不
止是這些。陀螺,註定成為一個夢、一個回味無窮的意象,正如生命是一場沒有盡頭的
歷程,一旦拋出將永不回頭。
童年時,時間總是綿綿長長的,午睡和生活有時總碰尋不著分野。有時,妳在夢裡
奔跑,翡翠色澤的草原沒有邊際,腳底的冰涼在夢裡益加沁涼,常是一座純白城堡無聲
無息在某個池塘或某個樹洞被妳發現到,妳總興奮地縱身一跳,然後,無意識地、直直
地坐起,怔忡良久,城堡模模糊糊似乎還緊貼近著臉龐,卻在無聲中淡出成灰色的現實
景物,是妳醒來在春季,妳會發現窗外仍舊下著綿延不絕的霪雨,時大時小,拍打著暗
綠色的葉子還有飽滿水氣的玻璃,身旁充滿著夢境的鼻息,一起一落酣睡正濃,妳不喜
歡這樣的醒來,一次又一次,獨自地醒來就像一場迴旋的惡夢,妳會發現現實的世界跟
末日沒什麼兩樣,妳總想躺回去那個充滿色彩的童話世界,再一次重新漫遊流浪。
有時醒來,窗外是風雨交加的夜晚或太平洋的氣勢正在發威,妳總以為諸神正在發
怒,妳總以為這樣暗無天日、朽敗蕭條的夢境不是妳所企求希冀的,但是一次又一次的
震怒狂暴雷聲不斷逼臨妳的世界,不斷不斷地碎裂妳的夢境,妳總搞不清,這樣蒙太奇
的手法跳接,是否,過於無情;而,為何你要被逼著、押著面對輾碎色彩的殘忍鞭子,
妳知道妳是山洞裡害怕大自然暴動憤怒的懦弱生命,惶恐地在顫抖著,妳不知道妳的終
與始,妳只知道妳被無情地、重重地從一無所有被拋到一個新的世界,妳慢慢地學習一
切,沿著夢的軌跡,把這世界烙印在妳腦海中,不管恐懼還是孤獨,妳是一個陀螺,世
界在妳周邊旋轉。
當妳學會給自己打上圍巾,如同給自己動力、激勵,如同雙手環抱身驅,妳會發現
給自己信心還有機會是多麼難的一件事情,有時,妳會找不到那條圍巾,妳焦急地四處
詢問,期待那個重新出發的時刻。妳會知道,在這個世界旋轉總有許多困厄險阻,總有
喪氣的時候,妳會知道往燦爛的夢境一看,抓取未完的殘夢,然後滿載希望在電光火石
的瞬間把自己拋擲出去,妳學會理解過程才是生命全部的本質,所以對於從夢中驚醒,
妳永不灰心喪志。
事情不總是那麼殘忍,有時醒來,窗戶啪啪響起,妳會興奮地發現不是風雨而是麻
雀,他們正交頭接耳,他們正在述說一場冒險還有美好的事物,雖然窗外的晴空萬里正
在隨著小院影子的推移慢慢加溫、蒸騰,妳總是張大眼睛望著湛藍的天回想起那些美好
的夢境,騎著腳踏車在大馬路邊、小徑旁跟那些小草還有蟲子打交道,妳總坐在那個假
日的堤防上勾勒著海水還有河水的容顏,思考著水雨的旋律及迴響,妳從不給自己掌聲
,妳知道,這時妳能清醒地看著遠方漂浮的山山水水還有達達主義式的刺眼醜陋建築就
是一種禮讚。妳從未認識主,妳也不是每次心乾情願、誠心誠意地捏著從母親那接手的
香膜拜天公,但是每一次妳總在人類偉大的信仰殿堂前,把那些滄桑卸下,看著古老而
信實的希望靜靜肅立,妳失語了,妳知道妳還沒把你的夢帶給這個殘破的世間,妳還不
能宣布放棄,妳還要把妳的希望纏繞成線,把自己用力地打成一顆旋轉的耀眼寶鑽。
夢2 家
妳還是不斷找尋那片海洋,妳總說要找到那個真理的支點,那個撐起自己的深邃瞳
孔。妳在醒來與睡去的邊界流浪,誦著這人間反覆的詩歌,不斷咀嚼裡面深刻的喜樂,
『大珠小珠落玉盤』,一顆珠就是一個鏗鏘有聲的心事。妳注意到妳的原鄉、妳的愛,
當妳在那個冬雨不輟、北風不息的凜冽都市體會鄉愁之後,妳發現妳的身邊有兩個的相
似陀螺,正劃出一條又一條的你曾認為的冷硬幾何經緯,卻是拿下面具、柔軟身段後的
雙親以愛為半徑不斷地環繞著妳,妳終知道雙親沒有悔恨,且在妳身影淡成隨光遠去的
影子前了悟雙親跟你一樣,都在人生的嘗試裡遍嚐苦澀,所以雙親往外一圈把所有的障
礙還有風雨掃除,然後靜靜地以妳為中心旋轉,自成一個叫作家庭的輻射系統,像是渾
沌,像是天地未創之前的一體。
夢3 我
走過小徑,我讀著失修牆上的青苔還有陳年的斑駁。但不能逗留太久,光陰的巨流
一刻都不停留,我繼續張起清晰目標的帆,讓人間的風還有未醒的夢鼓滿我,往學校出
發。
我無法把走過的意象之海寫成一首壯闊澎湃、包羅萬象的偉大詩篇,正如你無法隨
手拈來一朵精緻的黃色小花隨後用筆墨在有限的窗櫥裡綻放一個燦爛的文明,但我深愛
我一路所見的繁複重瓣景緻。賦詩還有望海,心悸著,但我無法駐足。生活徘徊在出發
與回家。
古都裡某個清晰的焦點,我專注地佔領邊桌一方,拿著鉛筆細細地繪著地衣,黑褐
色、乾枯且扭曲,我繪著,繪著生命,禮拜三窗外和樹影交織的明媚陽光在葉縫間閃閃
爍爍,醫學院在川流不息的小東路對面割據為王,此刻,我知道這古老的城市在繁忙之
中。這個我深愛多年的鄉愁,此刻在我眼前。於是每個早晨都是喜悅的開始,每條道路
都通往發光的知識殿堂。
有時黃昏或者陰雨綿綿時步出教室,白袍還有錯雜的人影幽靈般匆忙地來來去去,
會發現,這時是印象派,模糊卻不失油畫的濃烈;但還有寒冷的夜晚,那些我們班必須
激越地排戲的時分,我總得孤單提早離去,周圍總是攏罩著水氣般,像一幅哭泣的水彩
畫,你們跌宕的身影像是夜海裡唯一清晰的燈塔。總在疲累時彷彿末班車往終站前進,
成大校園昏黃的燈雪片般無息掩來,究竟這時,我是什麼形象,我自個兒也不清楚。夜
,吞噬了我。
夢4 我們
關於生活的空間印象,那就不得不步入光二舍十樓的那間寢室。如果敬業校區的宿
舍是九零年代的學生宿舍代表,那光復校區的光二就是七、八零年代。搭著電梯緩慢上
升,到了我無法確切知曉高度的十樓,沿著窄廊走到陳舊的木板門前,推開門,每道門
後都有著不同的故事在發生,都迴響著不同的旋律與歌喉。有時,我會在雲淡風清的日
子裡,坐在窗邊看著鐵路運載心情南來北往,緬懷那個民歌的年代。
所以,現在的房間不一定會蝸居著一把破舊的吉他,床邊、椅上則掛著一個灑脫頹
廢的青年在互訴心情,但一定會擺著一台電腦。有時,在悄然中可以聽到清晰的流行歌
曲,好聽或不好聽都會破牆而入。是的!這是我們的時代、我們的歌。有時,你會懷疑
裡面有一場轟轟烈烈的戰役正在殺伐,因為你聽到有人喊:『更!快丟芭樂!』後伴隨
著各種槍林彈雨、驚心動魄的聲音逼迫著耳膜。有時你卻錯入時代的原野裡,門後正在
上演一場跨時代的戰役,引千軍萬馬和盟軍一路直搗別寢的敵人,不時傳來高音的號角
聲,響徹雲霄。
或在悠緩慢的歌曲裡,敲敲打打,企圖藉著冗長的文字淹沒時間空隙,不斷反芻、
不斷謀思或了無意義的留下『嘿、呵』等了無新意的灌水文章。當我們展讀我們年少時
會留下什麼?我們思考什麼?還是只在原地打轉的陀螺。在這大學生活的魔術袋,我們
繼續實踐著我們未完的夢,也不斷在跳脫、在反叛,我們不是宣稱的『鬼混』,而是在
人與人的認同間尋找存在。
夢5 遇見
二零零三年末,古都在秋末燃起熊熊營火,整個城市在光裡璀璨地令人無法瞠目逼
視,但又不同於台北都市叢林裡巨大建物般地迫人神魂、搖晃心神,反而像掉落到巨大
的遊樂園般歡樂驚喜。每每經過湯德章紀念公園、毛筆行、合同廳舍、馬薩式的台南州
廳,一座座燦亮火光架起的旋轉木馬,閃閃發光的眼睛在樹上隨風閃閃爍爍,滿目的珠
寶不及垂手就流洩在視網膜裡,手緊握我的白色木馬,隨著一匹匹火牛尾部的焰流往暗
處奔流,龐貝紅的孔廟、鳳凰紅的警察署、翠綠色的茶店,瑰麗風華交織出一方在墨暗
經緯線上冉冉升起的夜都,在車流彼岸,在流螢、王蟲那端,我忘記了我的名、我的字
,將有一場雨要來了,一陣一陣滂沱,湯婆婆、拉普達、失落的大地都在夜幕的邊隙跳
接著。我夢想抓著一條白色的龍夜間飛翔,飛過嶙峻冰河、越過浩瀚沙塵、從此每一個
銀河鐵道的終站都寫著「夢不落帝國」。
是那時,在夢的盡頭靠站,霏霏的雨都滿地墜成凝定的珍珠,我一下列車,乍然見
到了妳,妳雙手抱臉坐在一根枯褐的枕木上,週圍是迴廊般巴洛克式的月台,石砌的圓
拱,在妳週邊隱隱螢透出神秘的靛藍光,妳仍舊坐著,一盞煤油燈在妳旁邊散著危顫顫
的光,暖暖的黃光圍繞著你,一遠離妳,那光就像被黑夜吞噬一般,潺潺的水從枕木旁
分流而過,在月台邊溶匯成淙淙的激流,然後奔流成一條瀑布掉入無邊的黑暗,永不回
頭。妳聽到我益加擴張的喘息、心跳,往我望來,妳開口說話,聲音在月台不住地迴盪
,藍光也越來越燦亮,妳說起那段旅程,我知道的,為了追尋一個消失的童稚文明、一
朵花的臉、一個獨舞的謬思。
藍色神秘的光往前延伸,螺旋槳在雲裡吃力地轉著。妳往拉普達前進之中,那是一
個巨大的陀螺,上面有恆古的城市,就跟樓蘭、吳哥窟一樣神秘、令人著迷,但妳並不
覬覦財富還有權力,妳只是去摘取那蹣跚機器人身旁的小花,妳只是要在水裡都市放養
一尾金魚讓她夢裡醒來都能看到晴天。
夢6 反抗
時代之風吹著,妳黝黑的臂膀環抱桅杆往前觀望,閑散鬆動的積雲在遠方靜默成山
。你記得更久遠前,妳沿著水面的波紋滑行,畫一個又一個圓,打算呼喚魔動王出來,
對抗那些邪惡,衝破人們烈火般的慾望,妳焦躁且叛逆,想反抗成人的權力世界,卻被
逼入複雜滿佈毒氣的腐海,妳企圖在裡面戴著面罩沿著底層尋找一道美好的陽光。然後
闔上眼沉進充滿生命的海洋裡。
夢7 尋找
妳在樹下的洞裡尋到他,還有許許多多的種子。他撐起一個夢想,陀螺在他腳下轉
阿轉!你們轉上樹稍,讓月光在週邊舞動成一只萬花筒。讓夢想沿著小河田野佈局,星
羅棋布的月光在瀲灩的水波上舒展一首華爾茲,仲夏的夢,正急速往大地盤根錯節,往
精靈居住的天空開枝展葉,妳謳頌著恆古的美善,化外的流浪彗星都聽見了妳嘹喨的嗓
音,疆界外蠻荒的文明都震攝於妳甜美的、溶化的雀躍演奏。妳緊緊地抓著厚實的他,
乘著壓低稻草、擾動松濤的陀螺,尋夢!
夢8 愛情
我在這所學校,漫步工學大道,葉子不斷落下,白花花的陽光在大道外嬉戲,大道
下是葉舟停泊的港口,在芸芸眾生裡,要乘坐的那片葉子在哪?我憧憬的夢在哪?『風
乎舞雩,詠而歸』默念著。從東側門西入總圖,沒有守衛。
要醞釀一首情詩還是擘畫氣象萬千的史詩。在書堆之間走過,我希望尋找一本燙金
的情書。隨手抽起一本佩文韻府,默念揣摩那些詞還有出處,像是符咒、貞卜,不!這
裡不是我想像的斜角巷!但那時候你充滿魔力的身影吸引著我,如果我有一隻光輪兩千
,我要超越那班黃昏的自強號,在螢幕保護程式般的艷麗螢色晚霞消失前,在你窗口留
下愛情烘烤的麵包。我願是你的宅急便。
總圖包著透明的夜色,痴守的夜燈,涳濛濕冷的膠膜內砌著一座座甜膩的薑餅屋,
我獨自走過薔薇色的包圍城牆,從不逗留在音樂聆賞區,我要一桌火光,好鋪陳我的文
明,一字一句的雕刻,把你的形象雕在我的心上,雕成我夢裡的獸叼也叼不走的完美雕
像。
夢9 原鄉
懷念風霧濃重的清晨,氤氳繚繞的童年大霧。那時候的童年,連升旗都可以呼出霧
來,漁塭還有我們的港口都隱隱約約的在水氣裡吐息,這時,妳看不到吾鄉那雙碩大的
紅白相間煙囪,只知道,紅色的眼睛衝透滴水滯人的霧露凝視著妳,逼視著妳,被科學
魔法大獸逼視的僵硬恐懼。
建醮時熱鬧陣繞鄉的漫長旅途,奶奶拉著妳的手,拿著掃帚,掃著街。彩繪的王船
緩慢滑行在柏油路上,金銀紙在天空飛著,不是花瓣,妳失望著。妳以為夏天應該就是
流黏膩的汗在家中大同風扇前堆著積木,幻想當一個偉大的建築師。
夢10 浮潛
轉著,不停地轉著。老船長的夢想在貝殼沙製的沙漏裡漏著。太平洋戰爭好遠壓在
遠方的積雲下,夢想是開零式戰鬥機和海鷗嬉戲。
水平面像層夢的膜,膜上是湛藍、膜下是生命之洋。重力失衡,跳過一個又一個珊
瑚礁間的深溝,像一場隨波逐流的夢,無奇不有的魚從我身邊經過,珊瑚還有海草款款
搖擺如夏威夷女郎,置身其中,我發現妳的渺小,我的侷限。氣泡、膜,人間的夢想是
泡沫,起起落落,而身上沒披覆價值的、色彩鮮明的膜哪也去不了,他人也難以辨認。
夢11 酲醒
那時竹崎午後的輕淺溪流洗濯著你和我的腳,你和我在風車裡,在集集支線上吟唱
風花雪月還有青春年少。轉著,風車轉著,風吹著。掀開雨幕、拉起布幕,我在棄置的
天車旁躲一場意外的雨,大小鴨子在池子裡優雅地戲水覓食。好美的一幅畫,我在集集
線的末站,和童年走失。也許我們最終總會走失一段回憶。掀開佈景,價值完成時,我
失去了什麼?我收穫了什麼?
醒在夜裡,則小心聆聽。聆聽風的聲音,聆聽夢的蛛絲馬跡。可以聽見每場雨都不
會停,每個晴天都在雲上照耀。每個內心。都是旋轉的宇宙。
2004年5月7日 星期五
【風的傳說外N章-白晝線】
-寫給風之傳說的序
◎ 白晝為線
讓風的快歌衝擊血管神經,把山岳道路橋樑硬是踩在腳下當成琴鍵,大力吐息所有
雲氣、所有陽光,倏忽眼皮跳動震動城市磅礡的均勻節奏。讓晃亮陽光沐浴刷洗我粗礪
的肌膚,讓黑夜般的髮鬢褪成極光、蛻成彩虹,讓我漫遊的王國充滿白晝的美好亮光。
我們的王國只有四季。
黑夜不需現形,白晝不需隱形,我是這年要反抗所有硬性條規的敲敲打打高低音。
舉起紅、橙、黃、綠、藍、紫的高旗,讓我敲醒迷惘的大夢,讓我招來風、招來雲、招
來陽光迫開黑夜,讓我壓低窒息那異樣指點的狂浪、讓我紀錄這個城邦是世上百花綻放
、繽紛燦爛、奼紫焉紅的精靈首府。
我們的亮光城邦。
奉自由的大旗。與肉身的名號。
我與我族人在草原上朗朗誌下的永恆的、永恆的城邦序曲。
2004年5月6日 星期四
【兒】-關於出櫃
魚是每晚茫茫的河
在長跪裡無聲
向膜上張張合合
膜拜模糊影子的道德
兒是長跪裡
累了就躺的默默摸索
兒是你從不說
卻只會搖頭對我
蹲好不要做體操
肏
誰叫你們我們都愛戴套
墨鏡他們都戴得好好
總是跪好跪正等著狼嚎
兒是羞
魚仰頭
魚是砍頭
兒是常常
跪
還要如何
葛格都說跪著不好
躺著好
那讓我們一同在雨裡衰老
兒地下還好多財寶
年輕時不用大奶寶
娘妳不要給藥藥
要是社會頭版又一條
一條魚是
鎖上骨頭
然後乳頭通通無情帶走
兒我羞
魚跟著你的調
要是太機掰
兒會受不了
兒我知道我們的
櫃都很貴
釀著太久太香太冷洌
每個年份都叫我
肝腸碎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