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為32屆鳳凰樹文學獎散文獎入圍佳作 by 虎跳跳
秋高氣爽,天空告訴我今天適合翻翻詩集、寫寫日記,天空是水藍的心情,關於心
事還有回憶,我們要用秋天整理,用冬天封藏,不論向左向右,我們都在同一塊土地,
也能感受季節到了,是該有滿地哭泣的落葉了。也許有時候,待在人群裡,反而容易迷
失自己,不是嗎?那麼在綠光消失在地平線之前,輕輕地跟陽光道別,我們要循著跟黑
面琵鷺相反的方向飛行整夜,那條河起霧、那個晨光、那個水語風情,在荷蘭人之後,
我們躺臥細語在右岸,左岸的燈火已熄,山剛醒,你可以遙望她的典雅雍容還有微笑,
於是,每一天,我們都有好多心情、好多回憶隨風隨雨傳遞遠方。
忙亂的一周,各種報告接踵而來,讓悠閒的生活支離破碎。漫步工學大道上,人群
在身旁來去匆匆,或是腳踏車輕快如一聲口哨般飛馳而去,大家都向著哪一個方向而去
呢?上站下站,來來去去,我始終不知道你們的終始;始終不知道你們的思維。
漫步,能閱讀什麼?能思考什麼?關於生之命題。我們都在生活裡等待些什麼?我
們都在思索什麼?當生活往不可知的未來前進時,我們到底抓到什麼?世界讓我們看到
什麼?多想有個閒賦的午後坐臥在鐘旁,問問過往的行人,他們在想些什麼,思索些什
麼,還有關於我,關於自己的生命,自己的向度。
寒流來的這晚,下了一場不長不短的雨,我在結報及預報的數據及步驟裡,驚醒過
來,聽見秋天紛擾的聲音,像是捲了一堆落葉而來,正演奏一場交響樂,村上說這是爵
士樂,也好,都是適合憂鬱、適合凝神細聽的傾訴。村上式的黑夜。只是少了一些調酒
一些微酲的對話。
今天晚上是敘事的詩篇。回憶,也是原點。把大家都交集在同一個地方,然後殘酷
的放射出去。漁人碼頭,那天,一樣的寒氣逼人,但是,火光裡,我們看到閃爍飛逝跳
動的仙女焰火以不甘寂寞的姿態在廣場上、淡水河邊傳遞不綴,於是,終於明白,這樣
的回憶,永遠都不會消失,永遠都以座標的形式豎立,我們恆可以驕傲的宣告,我們的
聯繫,我們的年少,我們的青春歲月,永遠都鮮活的的存在,並且可以回溯。原點,也
是終點,繞了長長一圈,不捨轉身向左向右前行,我們相遇然後分開,記得在城市內裡
,要不斷用心情書寫回憶,讓存在有所倚靠,讓自己想起來,也會微笑。
你們還質疑我生命的向度嗎?
是的,我可以勇敢的告訴你們,這樣的決定,我從來都不後悔,因為我已滿足於現
在的規劃了,現在的忙碌,現在的思考及心力,現在的充實讓我有所成長,走過長長的
時光隧道,我活在一個更勇於對自己當前人生負責且務實的時空了。
晨起,鬧鐘是個囉唆的傢伙。這時冷空氣在樓下走廊裡迴盪逡尋,對我身上的毛孔
和皮膚一點都不客氣,我換了一套灰色絨毛衣,裡頭包裹著溫暖的高領套頭白衣,像一
層糖衣,褲子是士林地攤隨意挑選的牛仔褲,然後圍上陪了我兩個冬天的圍巾,好似還
帶著陽明山上我和他們對話的氣味,最後煞有其事的穿上黑色皮衣便大功告成。我捲起
實驗衣,收拾散亂一地的報告,都一樣一樣的仔細檢查然後放入黑灰色調的背包裡,深
怕遺漏什麼,比如說愛情之類的,畢竟比起海邊的卡夫卡裡的中田先生,我也只是稍微
聰明一點。家中不是個放情書的好地方,所以我總是提著顏色橄欖綠的包包,也提著那
年高三接下的最後情書,回憶總是那麼沉重,如同清晨的陰暗天空一般。
世界一片蒼茫,是的,人們都罩著外套,彷彿一夜裡,趁我夢中沉醉時,外頭的花
苞似約定俗成般,在今早,車陣已成顏色的花圃,巴黎的時尚。世界一片銀白,一片一
片的灰階。半夢半醒時,早已游牧到都市的中心了,一個矗立的意象及苗圃。我來細數
那條那年遺忘的線還有圍巾,我正在細數那條昨天擱下的線,血也流過的溝渠,淚也淌
過的痕跡,說,風過;說,曬過;說,打從你回憶裡走過,飄浮著,前世今生我的情懷
、我的克魯娜花,那醉人的花香把建築都韻成夢裡的圖,讓世界,沒有界線。
早上,校區有些寧靜有些喧鬧,買杯勝利早點的豆漿,穿越大學路,穿越樹拱錯成
的勝利路,菩提、黑板樹、鳳凰木、相思樹、阿勃勒、黃花風鈴木、木棉、羊蹄甲,這
一季,仍要傲然在風裡,等待著生命悄悄幻滅成空的那刻。有時,會想化為一條魚在清
芬的空氣裡悠游,在樹海裡的某一處尋找王蟲的身影,還有一朵舊世界遺忘的玫瑰。
我說,總有這麼一天,總有這麼一季,得有另一雙手,來捧著這季的悲喜交集、這
季爽朗的笑容,車過城門,時代與我錯身而過,總想彎向左邊,去躺臥於參天的綠蔭下
,去攪亂成功湖的池水,讓景物錯雜成那天我贈送而出的萬花筒。
『理想與志業還有奉獻』
我們對這世界還有更多看法,我們要慣於生老病死,我們要在神經血管裡,細數生
命的價值。我看到黑白交錯的雀鳥在總圖旁啄著地面,還有漸漸清晰的光與影形成錯落
的意象,我看到雲和陽光正在城市上空唱著一首輕快的歌。關於問題,我們要用一輩子
這麼漫長來解答。
實驗,總是有點壓力,披起白袍,上面繡著名字還帶著高中時的些許回憶,拿起鉛
筆,在森林裡我正繪著生命、刻著藝術。複誦著,互生、輪生、對生、羽狀、掌狀、單
葉、複葉、直出平行、橫出平行、射出平行,生命原不為什麼,硬是分門別類,佛經般
誦唸,眼耳鼻舌身意、色聲香味觸法,嗡嗡不絕於耳,是沒什麼可堪謳頌的了。
圖稿交出,也交出一張生命的經緯。我走下生物系館,一群群學生往同個方向而去
,是該午餐了。昨日,用貧乏的字詞試著和朋友描訴那些暗夜那些悲憤,還有寂寞,那
些錯置的流浪,那些遺棄的回憶,總是帶著不忍及惋惜,叔本華說:『人生實如鐘擺,
在痛苦與倦怠之間擺動。』有誰會願意對著失語症的人生歌唱呢?
是啊!是沒什麼可堪謳頌的了,神總是在他們的座上忙碌,而存在與理性思維的秩
序並帶不來什麼,複頌著,是不需要什麼印記的了,沒有什麼應許不應許,葉舟繡蝕成
黃紅漫天泊入地上時,誰都無法阻止的,時序與時代,誰都無法挽留。
睡在大學路的麥當勞,疲累了,儘管穿著制服的學弟們實在吵得嚇人,我依舊沉入
自己的世界裡,我寧願是個戰亂裡的色雷斯人,帶著刺青漫遊在人跡罕見的草原上,追
逐著鹿與野兔,不小心一頭栽在孤零的地基上,望見天狼星升起的那夜,我正凝望著極
光,我靜靜乘著,乘著一艘我可以安心放歌的岡多啦,在霧霰的午後,聽到霧中有著爭
戰的聲音,我再划前一點,有點人影說前方不能行船羅布泊已乾涸,我才驚覺我誤入孔
雀河的流域,連忙張望是否樓蘭古城正佇立在附近,還是已隨著遠去的公主及軍馬遁逝
,一切都已改觀,附近升起一道火光,往更深的宇宙尋去,那是我們這個民族的終極邊
疆,那是一艘名為神舟五號的火箭,在西域,李廣箭般衝出沙漠,衝向某個古老民族的
大夢,我繼而更改方向來到西邊,底比斯,死人的領域,我還存在嗎?也許存在也許不
存在,盪在天平上,輕盈一如月宮裡的寂寞一般,我還是夢囈。
別後,今天不喝卡布奇諾,今天摩卡,甜甜的似巧克力,可以代替單身的孤寂,一
如一個溫暖的擁抱。萬安演習在窗外,我在落地窗內,靜靜放牧文思、疾筆書寫,關於
生命、關於責任、關於巨大迷宮般的困厄及煩惱,捕捉著麥田裡迎面而來的風,我說我
寧願是個捕手,我自己秩序出一個條理的答案,我引用七等生思慕微微裡希臘人的認知
排列,我投出問題,試著解決,關於身、心與靈的三方平衡,關於面對及逃避的看法。
還有鱷魚說:『我感到害羞。』我說:『我想在你生日送你CK-ONE香水,讓
你穿著香水,讓大家認不出你原本的面貌。』我想著,究竟我跋涉至此所為而來,人們
總是自以為是,自大傲慢,又不肯承認自己的失敗,用著是是而非的嘴皮來傷害別人也
撂倒自己,膚淺總是如此,鱷魚說那人的眼睛長得像是鎂光燈前的鏡頭,只看得到無知
的刺激圖像,他說他感覺沒穿衣服,但事實是他穿著我送他的氣味,他一次用光,希望
人們看到華麗而忽視他是鱷魚,但是人們卻總是看不到那件新衣,人們都得了名為 "長
大" 的感冒,鱷魚感到失望透了,他要我好好把報告交給要我們塑造自己的國文老師,
鱷魚說他要繞著單股的螺旋梯子,去躲起來,去地下道,把氣味都分贈給看得到的族類
,他說感覺好像要做一件功德,一如慈濟,他說,說不定可以遇到一隻名叫卡夫卡的蟲
子,還是遇到尚萬強正背負著一個年輕的男子而來,他說,都市裡人們都知道鱷魚存在
卻反而看不到鱷魚,他失望透了,他說我既然不陪他去浮海,改天他衣服送光時可以裸
著身子和我一起去浮潛,不要讓我只是總是窩在潮岸邊,賦著詩一如拿著石頭往浪裡丟
。
我應該試著在指甲上培育一朵花。既然身體如同雨林,我從來就沒想望過陽光,但
是卻期待著一朵艷麗的花,一個城市裡慢慢期待的熱情花苞,既獨特又孤芳自賞的。喝
杯熱牛奶,想在胃中豢養一隻鯨魚,讓每天都有低沉的鳴叫在呼喚宇宙及同伴。我老死
之前總想航向那些繁星般的島嶼,用生命及全身力氣狂舞狂吼,只為歌誦日出月落,讓
火焰燃燒,讓慾望在紙上蜿蜒,讓悲憤的、無力的都燃成燼,我們要航向地中海、航向
拜占庭、巡禮般的在每一座愛琴海的天空下仰望然後許願,看能遺留下什麼。我們要對
著文明嘲笑,假若你恰從凍原出土,記得帶著極光的火種,讓異象充斥城市還有大街小
巷,讓每個人驚訝仰望,繼月亮上回失蹤後,這回則是大規模的極光搬遷,沒有人真正
能天真的看出我們的把戲,除了孩子,他們尖叫、興奮的指著天上說那些是不滅的煙火
,大人趕緊要他們閉嘴並關入室內,接下來便是一連串的鬧哄哄,他們說這是賓拉登的
新把戲,也有人說這是毛主席將繼耶穌之後成為第二個復活的救世主,也有很多人都得
了憂鬱症,他們現在只能隨著極光擺動身體,無需拉K還有搖頭丸,藥頭沒有生意整天
對媒體怒罵那些免費可以搖的人們,人們都瘋狂了,小孩只能找鱷魚幫忙,鱷魚很高興
,他終於比聖誕老人更加受歡迎,每天都接電話收到手快斷掉,教導小孩如何照顧那些
大人,教導小孩如何避免長大,如何變成鱷魚,如何自製最新流行的香水來避免極光的
不良影響,如何學鱷魚潔癖般的隱身在都市迷宮之中佔據一個完整生存的單位,鱷魚說
在世界終結之前終於有短暫的高度璀璨文明發展,讓地球文明在宇宙裡佔有一席高度文
化的歷史地位。
打從那裡走過,已經午後,有些陽光有些夢,人們都在運動。
我從中正堂出來,從牆邊漫步而過,光復校區的紅磚牆像沒有盡頭一樣,路邊有相
思樹還有菩提樹夾道而去,身邊,好多行人走過,好多的腳踏車魚群般倏地流過,紅磚
道長長的,夕陽好似在操場那邊,這裡窩藏了過多的秋天味道。因為秋天所以感到寂寞
,找學弟出來吃飯,不知道要交談什麼,不知道從何著點,不知能幫什麼,育樂街跟我
高一時一樣,從未變過,五年了,真快啊!熟悉的景物,不同的人事,我卻已經走過長
長的時光隧道了。
星光黯淡的寒夜裡,我嗅到來自北方的味道,此時我身著水藍色無袖上衣,灰色N
IKE籃球褲,上氣不接下氣地在成大自強校區籃球場狂奔,那種,屬於我自己的戰場
、自己的年代,以及瀰漫的孤孑氛圍,是的,隆冬將來,這是我一個人開闢的戰場,我
已然在噪鬧的盛夏裡徹頭徹尾地解構所有以往價值並重新構建,而今,我斷了那些聯繫
,關於那些美好的盆地星光及迷離的北國夜燈,那些我們充滿力道的吼聲及狂熱,如今
都沉澱成靜滯的深水了。我的眼光著眼在我的隊友身上,我手臂及手腕得穩定地掌握球
的去向,保證據點的佔有及進攻的速度,是的,我必須在夜裡,揮灑著汗水讓風隨著我
的律動及呼吸轉向,讓星光跟汗水的反光一樣燦亮,讓衝刺及跳躍在眼神的支點上弧劃
出一道火流星燃燼的軌跡。
偉德大道旁的那些冬夜及景物也已碎裂在東北季風的鐵蹄底下了,而今夜有新的風
向,新的世界等待登陸。世界,有時一片黑暗,燈暗的瞬間,彷彿宙斯憤怒的雷電一閃
,瞬間,籃球場、排球場、週邊矗立而起的敬一舍、敬二舍瞬間被黑暗洗劫了光亮,有
誰會知道,這世界有什麼被置換了,有什麼情懷和心情被悄悄偷竊了。黑暗中,要有什
麼定心咒嗎?
「我雖走過死蔭的幽谷,並不遭受傷害,因為神與我同在,你的杖,你的竿,都安
慰了我。」是嗎?
還是複頌著:「當命運失去退路,我們將背山一戰。 ... ...為什麼這麼多的人
... ... 走不回自己踏出的路?找不到留在家鄉的門?」
你們是我遺忘在其哩岸,高亢迴盪過的唯一唱和。
天暗了,變冷了,人生只是來來去去,只是昨天測完體適能,今天肌肉仍舊酸痛,
所以有些慵懶,要死不活的東靠靠西靠靠。明天,還要打系籃還有要去黃金海岸放煙火
,感覺充實又匆忙,像一首卡農,滿足帶著雀躍,夜深了,脫掉上衣拿起啞鈴,回到現
實,繼續往目標邁進。睡在那年冬天,折了朵玫瑰,投了顆籃球,我把文字都遺忘在寒
流的角落裡。今年,我們的驕傲,我們的玫瑰,我們的籃球,正在你擲出的弧度上蜿蜒
生長,燈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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