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過同學小欣的黑亮瀏海,從長榮班機座艙的小小窗戶往西外望,氤氳靉靆罩著這架持續上升的龐然大獸。過沒一會兒便衝破雲層,視野洞開,幾萬英呎的高空上,纖青如洗,雲朵像無邊無際捱擠在一起的綿羊群,無休止地拋回東邊白日閃耀的光輝,隱隱地築構,穩穩地堆高,摺疊成往天邊襲捲而去的厚重白毯。
幾片細緻如漂流羽毛的輕雲,銜著北風的命令,精靈般地迅疾蹄輕往南飄去,毫不理會其下不同層次的雲霧嵯峨。
小欣回頭靜靜地說:「好像凍原冰山喔!」
我按耐著興奮的情緒,在嗡嗡不舒服的耳鳴中小聲說:「是啊!像南極大
陸一樣。」是啊!那些神秘難解的色彩,在視覺的記憶裡起伏波動,彷彿是
陌生的,卻又似曾相識。N,你知道嗎?這種氛圍勾起我小學四年級第一次
到南韓去的體驗,那些已然迢遙的時光,不曾知曉種種人事冷暖的年紀。
曩昔的天際帶著一些幻想,再回到我眼前;但在漫長的歲月裡,而我已遽
然長大,隨著班機節節升高,光陰一吋吋延長,終於又站立在我正前方。我
在心中默念著:「這是我們大學畢業旅行了啊!」是啊!N,再不了多久,
我們的人生都將達到一個階段了啊!
我再外望,想在天際摸索出歐亞大陸東邊大國的輪廓,卻什麼也沒看到,
漸層的白線自北而南延伸,圓大的天際線深深地箍緊著高低壓與水氣之間拖
曳而成的巧妙構圖。機翼像一把闔上的巨大摺扇,擱置在有限的窗景裡,上
面分明地塗出機艙的影子與光照的地方,雁領著我們滑行在無法目視的航線
上。多奇妙啊!這一大片無邊無際空蕩蕩的天空,像人類無法征服的國度,
就只能是路過,只能是邊疆。
而光,而光規範了空間也干擾了時間。我回頭,機艙右邊大多拉上窗扇,
幾個未拉全的縫隙鑽進白灼刺眼的光矢,空間因而在光與景的犬牙交錯處揉
出幻覺般的發皺,綠色制服的空姐推著餐車、拿著餐盤匆忙地來回穿梭其中。
我們不是前往南極大陸,而是往北飛行,關西大阪,北緯三十四度,東經
一百三十五度,格林威治標準時間快台灣一小時的國度-日本。
此刻在機艙裡,回想清晨陰冷的台北與桃園國際機場,台灣在記憶裡迅速
凝縮成小小的一點,距離與時間把情境分割成不一樣的感覺,出發前的匆忙
緊張情緒,此刻都代換成鬆了一口氣的閒詳。讓人好整以暇地觀察別人,細
細品味自己的心情與思緒變化。
N,我心中是恆常帶著挫敗的陰影,但此刻都像發出白光的蠶繭一般,那
樣的纖細,包藏著緩緩蛻變的自己。
我不知道你要學測,也沒傳簡訊祝福你,我感到抱歉。學測的新聞是我回
國後才知道的,才驚覺時間如此之快,快到歲月荊棘的生長蔓衍可以把所有
的人包圍分開,聚聚離離,而那距離在我的冥想中終於蔚成深碧色的汪洋,
最後只在彼此心中謄剩下難以割離的投影。
想必也不斷呼喊著一些凡常的什麼。
『驅散那些烏雲,映照著你的未來,
承擔了這個夢之後會一個人走噢!GLAMOROUS DAYS!
回到越過那道虹的早晨,
整理我們的夢想,兩人一起走過的!GLAMOROUS DAYS!』
離目的地還有一小時,我打開前頭的小電視,戴上耳機,驚訝地發現竟然
有NANA,便看了起來。
N,那天是我生日,而我二十三歲了。
祝你幸運,也祝我自己快樂,Endless Stor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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