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8年8月11日 星期一

[塔記] 感染控制教育、12A與梅毒病患

(一張跟主題毫無相關的網路擷抓圖,因今日傍晚看奧運男子跳水比賽,心情便轉而大好。)



 凡大醫治病,必當安神定志,無欲無求,先發大慈惻隱之心,誓願普救含靈之苦。若有疾厄來求救者,不得問其貴賤貧富,長幼妍媸,怨親善友,華夷愚智,普同一等,皆如至親之想,亦不得瞻前顧後,自慮吉凶,護惜身命。見彼苦惱,若己有之,深心淒愴,勿避艱險、晝夜、寒暑、飢渴、疲勞,一心赴救,無作功夫形跡之心。如此可為蒼生大醫,反此則是含靈巨賊。



 ─選自孫思邈《備急千金要方》〈大醫精誠〉



 『Fear is the mind killer.』



 上禮拜接一個剛中風的年輕住院病患,三十八歲壯碩粗黑工人,娶了一個

貌美如花、皮膚白皙的外籍老婆,生了兩個還在讀國小的女孩兒。住7C健

保房,平時不是由他爸(同樣粗黑壯碩的阿公)、就是由他老婆或兩個吱吱

喳喳的小公主推著輪椅出現在治療室。


 謝老師說這病人剛中風又年輕,要我積極治療,不要讓他錯過進步的黃金

時間,所以上個禮拜一直被謝老師糾正,說我忘了敎他基礎的mat mobility,

不要只是做PNF和PROM,病人的目標其實已經可以設在站立(standing

)了。我沒想到年輕的中風病人進步這麼快,上禮拜誘發(facilitate)大腿

到有點無力感,而且病人右邊sensation全部喪失。但這星期其實已經進步到

可以partial weight bearing 站立,並進行 weight shifting。


 上禮拜四五謝老師請假,所以也只讓病人練習站立和跨step。


 禮拜一早上謝老師去開完科務會議後,說要治療此病人前,要我先去找他

,有點事要跟我講。我還內心忐忑,想說該不會是被病人「客訴」笨手笨腳

,還是我的治療手法內容有誤,病人沒啥進步之類的。


 所以十一點半我抱著我的斜頸小病人,一個未足歲的愛哭娃兒,邊按摩邊

stretch SCM,坐在水療室SET治療床邊,膽顫心驚問老師是什麼事情。老師

邊按壓著他病人(一個壯碩又台味十足的棒球選手),邊嚴肅說:「等會要

治療的病人啊,記得先戴口罩,這位病人梅毒第三期。」



 「!」我強自鎮定地說,「是噢這不是要通報疾管局嗎?」(囧)


 然後謝老師就開始嘰哩咕魯進行衛教,我就以一副驚恐的神情和一雙求知

的眼神聽他講。


 「老師,如果病人有什麼傳染疾病,來進行治療時醫院都會告知我們嗎?」


 「會。不要怕啦。這次是醫院抽血檢驗出來的,不然上個禮拜我們也不知

道不是嗎?而且是黏膜傷口傳染,病人已經進入潛伏期,上個禮拜的徒手治

療應該是還好,這禮拜病人已經先打了第一劑 Penicillin 感染力應該很低

,只是為了保險還是戴一下口罩。病人今天也會戴。」


 嗯,其實這些我大概曉得,也沒什麼好怕的。倒是聽到這訊息之後,沒有

意外地自己也會想很多,病人種種……還有醫療人員隱匿的內在態度。這些

,都會成為價值與道德判斷的著力點,不過醫病關係總是必須一視同仁、態

度親切。所以接著治療此病人時,其實也沒啥多想,還是跟上個禮拜一般,

只是他八十公斤的重量,我一樣拉得滿身淋漓大汗。


 恰好下午,我跟陳老師第一次到12A的病房進行bedside衛教療程。12

A是感染管控病房,這裡的病房跟我見過的高醫精神科隔離病房又自不同,

每間都是單人隔離,進去的門需踏腳踏開關,中間有前室,在此換隔離衣和

穿脫不同等級防護裝束,我們要看的病人是洗腎和呼吸道疾病病人,不過因

為有抗萬古黴素腸球菌VRE(Vancomycin-Resistant Enterococci),所

以住進此區。


 陳老師在護理站翻著病歷,說上次她就跟看護敎完了所有衛教,問我想不

想進去看看,我剛午覺完腦筋混沌,稍猶豫了一下,擠出可以啊。其實沒特

殊必要或基於職責的話,我不想,我必須誠實地講(我有我自己的潛理由)

,但又覺得好奇,想說不想錯過這樣特殊的場域與學習機會,只是要繃緊神

經作好保護措施就是了。當然我事先也先看過VRE相關感控資訊,所以才

有些擔心。兩人剛進入前室,從門窗中望到看護在裡頭幫病人翻來覆去清潔

身體,也就沒有進去打擾。


 小小鬆了一口氣,不過真要探望病人其實我也不會恐懼啦。


 12A是很神奇的一個地方,其實是在醫院的最高處,甫出電梯看到落地

窗外的台南景致其實心曠神怡,但一走進不銹鋼門後的長廊陰影裡,就覺得

令人不寒而憟,不管如何,不管是心理上或是肉體上的「隔離」,應該是人

間最悲傷的一件事吧。


 下午四點meeting放醫院SARS感控影片,如何穿戴D級防護衣,一整個複

雜,但想到有醫護人員就如此感染送命,還是不得不正色以對。然後放完影

片謝老師跟所有人員告知病患有梅毒,並又重複早上講過的感控教育,包括

HIV、疥瘡等。我心情其實很複雜,一再問自己,病患的病史究竟需要讓醫

療人員知情到怎樣的程度呢?是必要的嗎?



 散會時,朱同學拍拍我的背跟我說:「天啊,我都不知道你病人有梅毒,

他在等你時,我還跟他講了幾句話呢。」


 我皮笑肉不笑:「不會啦,哈哈,你又不是跟他吻對吻咬牙切齒講話。」


 害我回家心情忒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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