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形] 怪物

　清晨四點多天尚未明，他的身體因為神秘高溫的熔岩沸騰而讓他從夢中醒
來，一個沾滿宿命醬油溜滑梯般被不斷翻攪的夢境，在冷氣房中，週身高溫
像蒙著一層薄薄的光霧，夢迴哥吉拉吼，像犯上不治之症一樣。他那時候想
，該寫一首小說詩叫做〈怪物〉描寫這種狀態：『很久以前，在太陽系某一
顆寂寞的星球上，有隻怪物因為地心重力干擾，岩漿沸騰，而從最深邃的夢
境和沼澤中破繭而出，沾滿髒兮兮的油汙泥巴爬出來地表。牠第一次看見黑
暗的天上，掛滿一顆顆好漂亮會發光的東西，在最遙遠、最迢遞的地平線上
，還有一顆雖微弱卻又碩大的神秘發光球體，發著藍幽幽的溫柔光線，像最
初的愛與最初的美一般，夢一樣緩緩籠罩牠，令牠著迷，令牠瘋狂。牠開始
不斷地邁開黏膩拖沓的步伐，往地平線彼端去追逐那顆圓球，以為很快就可
以接近那顆圓球。由於小行星非常非常小，自轉的軌跡也捉摸不定，很快地
，地表上就印滿了怪物髒兮兮的腳印。當牠跑到一顆幾百萬年前就存在的枯
樹化時下時，搭著樹氣喘呼呼，不要笑牠，這是此生牠第一次運動呢，牠感
到些許失望，覺得這樣也好，或許外邊的世界跟沼澤裡也一樣，也沒什麼不
同，只是有比較爍亮的幻覺罷了。球藍中天，枯木清華，整顆小行星被藍幽
幽的神祕光線包圍、不斷流轉，牠正感到心滿意足要沐浴在幻覺般的藍光裡
頭時，一顆黑色的彗星經過，環蝕入寂，大地為之一黑。牠想應該是時間到
了，這樣也就好了，終於可以帶著此生最心滿意足的幻覺，回到行星黑暗黏
膩的沼澤中繼續作夢。牠嘆了一口悠長清冷的氣，在黑暗中不捨地噗通一聲
跳進更黑暗的地方，到達行星最深最深的中心，化為化石，成為小行星的重
力本身。許多年後，小行星更加接近恆星太陽的重力網捕捉，不再是藍幽幽
的微弱光芒了，太陽發散出熾熱的光焰照耀小行星，重力也把小行星捕捉到
環繞太陽的橢圓形軌道上，不斷繞著太陽的重力經年旋轉，成為彼此遙遠相
望的時間本身。』

　早上他醒來時，覺得哇真是世態變了，雖然不知道為了什麼柔軟觸動，藍
幽幽地喜極而泣了。Ｚ曾在他書上籤，別人愛你你要誠實；又曾有Ｓ告訴過
他，別人愛你你要回應。他想起Ｓ寫過的一篇相當獨特的小說，輕輕把眼光
射向螢幕外的觀眾，又轉頭放回螢幕裡那車站角落一隅的椅子上，那只是生
命中一個浮光掠影、擦身而過的誤讀片刻，為什麼他就覺得這樣的寂寞，竟
也無比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