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8年5月1日 星期四

[心得] 村上春樹《東京奇譚集》





《偶然的旅人》


 基本上這個故事我大概看到主角打電話給姊姊,就知道接下來情節的必然

會怎樣,我想更敏感的讀者應該在「那顆痣」的情節時就意會到了。因為村

上把爵士樂的情節塞進去,所以讀者大概可以把握到故事發展邏輯無可厚非

,但這樣就少了些驚奇。


 但主角姊姊在電話那頭哭泣的描述,以及和像姐姐的女人在車上聊天陷入

沉默那段,村上對於寂靜無聲場景的細節,還有意識輕薄流動的狀態,描寫

得非常引人入勝。


 我喜歡這個主角,不如說我喜歡這個階級與他身上所有的符號,至於那種

溫柔體貼的特質很少人會討厭吧,在小說中能操作的當然是象徵資本啦,主

角就不能不討人喜歡且吸引人。不過村上一開始就現身並言之鑿鑿是真的故

事,也都沒啥差別就是符號都描述得跟偵探一樣仔細,所以讓我有那種「匱

乏階級」對於「秀異階級」的喜歡與艷羨,這樣的視域接近應該也不會太難

。老實講,如果用這方向來讀小說實在有點不妥,但不知道為什麼,現在讀

小說,階級意識和情節裡的物質條件卻在我視域裡越來越清晰。第一個故事

就給我這印象,當然這階級照面我想會延續到下個故事。


 當然除了巧合這主題外,對於同志自我認同與家人的關係,這也是篇「溫

暖無害」的作品,而且給出了一個很重要的關鍵。當然,我們不知道這關鍵

,對於一些玉石俱焚的極端家庭關係到底能不能改善,說到底,人的主觀性

格與過往的關係,對於斷裂的縫合還是佔了很大比重的因素。





《哈那雷灣》


 如果會記得這本書,是因為這個故事讓我在午後金石堂二樓的椅子上,坐

著坐著就讀到哭了。真的,我其實好恐懼那種全世界只剩自己一個人的孤獨

感,又讓我想起我媽,這故事其實是讓我換一個立場與殼,去想像喪子之痛。


 然後因為順著第一個故事,本來也很期待發生些「重複」或者「意外」之

類的事情,就像一些高潮迭起的小說般,但就好像很平凡的經歷,在你以為

會發生高潮的 Sachi 哭泣之後,什麼都沒有發生,又什麼都重新整理了自

己的人生,一切就又繼續下去了。如果我下什麼「在別人身上看到自己兒子

的影子」這種結論,應該不會過度詮釋,但人生的缺位與遺憾這種事,絕對

不是什麼說句「妳就釋懷吧」就可煙消雲散的,這樣就不「仁」了我想。


 另外,假若真看見了死去的兒子影像,才更無法釋懷吧,總要有些什麼可

以走下去的動力來替代揮之不去的過往,因此又隔了一層的轉述,對這母親

事實上卻是一種溫柔的包覆。既然已經鼓起勇氣直視過一次了,是否需要殘

忍的二次傷害就值得思考。不若一些事件在媒體不斷曝光,二十四小時輪播

就當真是種凌遲,換故事中這樣的方式確實大有深意。


 讓我想起上學期,蘇偉貞老師講《時光隊伍》,說她千里迢迢跑去看光影

大師林布蘭的《The Anatomy Lesson of Dr. Nicolaes Tulp 》,然後舉起

她老公張德模的照片說:「……,你看,上面那是你。」



 意義尋找意義,畫面尋找畫面,節制而又優雅地讓斷裂之處打磨得更光滑。


 讓我想起河瀨直美的電影《沙羅雙樹》,仿紀錄片的鏡頭下,經過群眾嘉

年華般的熱鬧慶典緩緩鬆動,接著就在生產那驚心動魄的環節上,艱難的生

產過程,圓唇呼吸而充滿生命力的粗大鼻息聲,環繞的親人關切聚集的視線

,最後是小孩的響亮哭聲與頻率劃破所有沉睡的緯度,上帝的聲音不是嗎?

幾乎逆轉了「時間與無常」對所有人下的詛咒。


 而《哈那雷灣》,在一個遠離都市的偏遠夏威夷小島,回憶與自然相處的

方式,一些充滿智慧的語言,如此溫柔地撫平讀者的心靈與缺口,我必須說

,這些事後回想「唉啊果然就是這樣」的細節,並不遜於對《沙羅雙樹》那

刻的心靈震撼。



 沒有比真實更真實的魔法,更能弭平生命的疤痕。




《不管是哪裡,只要能找到那個的地方》


 這是一篇好看的懸疑小說,有村上過往常用的一些元素,如空間封閉、神

祕事件、門。不過我們可以把注意力放在村上對於視覺和空間的掌握,其實

相當純熟。很少人會把注意力放在樓梯玄關這種快速通過的地方吧,如果更

精確講應該是半封閉狀態,因為加入了特異的物品,使得整個劇場形勢丕變

,像是沙發、鏡子、煙灰缸,列表法中的物品相當精簡,這都是一些會讓人

在移動中(垂直或平行)逗留的物品,使得這都會居住空間裡「人際真空」

的場所有了一些輕薄的交會,並依照不同目的去使用,在台灣除了百貨公司

(我不敢確定高級大樓有沒有)恐怕沒人會在公眾空間放這些物品吧,因此

我們可以從主角偶然遇到如每日剪報般、饒富哲理機鋒的對話裡,一窺東京

高級大廈裡的人際疏離與生活的沒有實感。


 那種疏離有多遠呢?大概就跟突然失蹤一樣吧。但又被釘得死死的,沒辦

法啊除了被水泥包圍的這裡,我們無處可去,也沒有一扇門可逃脫,這是現

代主義創造的無奈與無力感,一個連自然都不存在的場所,再怎麼移動也只

是這樣。


 只能任由人造的空間不斷吞噬。


 我覺得比較滑稽突梯的畫面是,偵探以雙手對著鏡子作類似「白上紅下」

的舉旗遊戲,像在繞口令一樣,讓讀者期待會有什麼事發生,可是鏡子竟然

一點動靜都沒有,想當然耳這又不是倪匡小說真實幻境或是哈利波特港口鑰

,怎會有什麼出人意表的事,都市空間的超真實感就足以扼殺任何想像的魔

法。




《日日移動的腎形石》


 我以為在看高校惡靈〈富江〉,這點干擾總是在的,但我想這篇是講「怎

麼去愛」殆無疑義,如何在都市人際疏離的廢墟裡重建作為人的存在感,說

到底不也是祈求「圓熟愛情」這萬靈丹?尋覓過程的數目根本不是重點,而

是怎麼去尋找意義的能力相形之下更重要許多。


 至於腎形石真的很有趣,這器官象徵什麼呢(當然不是富江異形般血淋淋

破體爬出來)?隨時可替代性?排泄?又為何要不安穩地日日移動呢?這器

官不也跟心一樣,因關係的虛浮而處在不穩定的狀態,因此拿腎形石當文鎮

(穩當的心)都多了份嘲諷的意味,難怪它要每天躲迷藏啦,把筆下女主角

和小說家(重疊)的焦慮不安都具體化,緊緊地黏著在這被賦予生命的物體

上。



 所以當我們知道了如何去愛的過程,並有深度地下探,接下來,真的只是

等到一個不算太壞的機遇,不用再尋尋覓覓。所以關於『機緣』,若要引用

《遇見百分之百的女孩》的觸發點實在有點尷尬,因為已經發生,所以就引

夏宇〈to be elsewhere〉好了:


  相遇濱海小鎮

  共度美好一夜沒有留下地址

  各自他去。三年後

  又不期而遇。

  整整

  三年之中被小說敘述

  所丟棄

  他們不知道自己是誰

  在另外一個故事裡似曾相似

  地遇見

  一問:你是誰看起來冷和疲倦

  一說:我只知道我穿著的毛衣脫了線

     只要你拉著那線愈拉愈長

     我整個人就會消失不見


 所以,找到那個讓我們出現的人吧!可以再俗濫一點嗎?那就曼哈頓奇緣

好了。





《品川猴》


 還沒看。待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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