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右圖/成宮寬貴)
好漫長。對於雨水,夜一定也非常漫長,非常孤寂。
我說,我記得,我記得城市的隔壁還是城市,城市的隔壁的隔壁只有風來回奔跑著,我在搖搖晃晃的車上聽見,十二級新細明體的音質,乾乾的聲音說:『風櫃門。』
離開城市,進入城市。城市之外呢?
無邊的黑暗,那樣黑暗的台灣,那樣的邊境小村。
一班靜默的公車駛過鄉村,從夢到夢,犁開一大片的墳墓丘壑,但公車不會經過這裡的,也許龍貓公車會吧!那些幽靈祖先們魚貫排隊上車,貼著大地的心跳轉世輪迴。
祂們落著,試圖撥開噪音。
對我說永遠不要試圖讓土地站起來,要讓自己躺下去,像祂一樣,像河一樣流。朝露人生,百年彈指,一三五躁,二四六鬱,日要睡得比死更好,比上帝更牢靠。一條雨絲與一隻暗光鳥的軌跡相逢,交叉成十字,白鷺鷥釘在水面上變成白棋,水鳥搖擺著細小的尾巴,晃動著在情緒上走鋼絲的乘客,一不小心夢到深淵底下一顆下沉的地球。
漉漉漉滾過的輪胎,黑色的水聲,歌唱歌唱歌唱,一首叫做雨天的歌。
一度以為自己有了印象般的寬暢色聽。
久未見面的國中同學在某站上車,他看我一眼,驚訝地愣頓一下,我說X
XX,他坐到我旁邊來。沒有久違的生疏感,迅速地聊起近況。我說我不知
道台南市的公車變這樣了,三四年沒搭公車了,現在不但可以感應還有定位
及語音服務,乾乾的普通話與英語,百公尺就一站,但很吵讓我睡不着。我
說我不知道跟我同樣二十三歲的同輩人中,七年級開頭的我們,如你,已經
開始擔心髮線越來越高的問題呢!
(想國中時你可是本班女子暗戀的白淨男生之一呢!)
有點荒謬的情景,我忍住笑,黑暗中看不清楚我皺眉吧!同學撩撩前額的
頭髮,有點稀疏了。說某日拿下安全帽,掉頭髮......那樣的煩惱。
我本來打算說我很同情,卻沒開口。對遺傳我們沒有勝算。之後是好短暫
的靜默。勉強還能繼續杜撰一些熱誠而持久的話題或牢騷,乘客上上下下。
也許,每根黑色的頭髮都是青春的忙碌慶祝,但總會結束。能怎樣呢?撥開
噪音與黑暗,憂鬱的雨水在春天裡大把大把落著。同學說掰掰下車去,走路
然後奔跑的習慣跟國中一模一樣都沒改變,消失在村落的道路裡。
放下五官,我望著窗外無邊的黑暗,等待 Claire de Lune。
摸摸自己涼涼的手,涼涼的耳,涼涼的心跳一定也非常漫長,非常孤寂。
無邊無際涼涼的墨水正在落著。
要怎麼分辨出自己的心跳是哪一根涼涼漫長的雨絲呢?世界這麼潮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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