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9年1月27日 星期二

【昨日】

  ─記小說 Agota Kristof 《昨日》




  「如果我曾試圖尋死,應該已經死了。我只是想休息。我不能再繼續過這樣的生活了──只有工廠和其餘的種種,沒有麗娜,沒有希望。清晨五點鐘起床,走路、奔跑、跳上巴士,在巴士上晃了四十分鐘的路程,到達第四座村子,工廠的高牆裡,趕忙套上灰色工作服,爭先恐後地跑到大鐘前按下考勤紀錄卡,然後跑到被分配的機器前,啟動機器,盡最快的速度鑽小孔,鑽,鑽,在同樣的零件上鑽同樣的孔,如果可能的話,每天要鑽一萬次。我們的薪資,我們的生活,就是依賴這種速度。」



  0


  神聖的均衡是一罐藥酒

  宣稱可以強身健體

  但沒了那些沒了的事物

  所有的生產力都失去了

  赤裸的承軸


  (明仔載的氣力都逼著我聲嘶力竭)



  外緣的河床虹吸了昨日的夢

  但最後只剩下不斷前進的生產線

  我退化關節炎的指結又在心底

  鑽下一孔最後的價值

  只夠買自己的墓穴


    I


  昨日是胼手胝足滾動的石頭變形而為入海的融岩


  村莊的末路是異國

  異國是火。是燃燒的毛線球


  「我逃離孤兒院,

   越過邊境」


  旋風再次把綠苔吹落山巔

  浮生若一千萬枚燒夷彈

  宛若火是風的眼影與網羅


  薔薇纏上風的眼就枯萎了

  碎石子路鋪往深處,能否

  控訴他為何一再盜火

  難道對於黑夜還有所渴望?


  II


  「我曾巨碩強壯」


  沒人可以宣稱

  讀者是安全的

  我是專擅的第三人稱


  「妖怪躲在雲後,

   對我述說未知的國度。」


  情節雪崩那日,祂輕巧按住

  我的眼瞼,便把光線與重量

  拋在我日夜昇伏的藍洞與胸膛

  

  為什麼那座城市化成錯誤的酒吧

  除了微薄的消費

  薪資是天火沒人可以就沒有人是證據


  天火!更大顆的天火!



  灰燼壓著,深深地壓著

  無足輕重的國家裡一處不知名的小村莊


  III


  他多慮且私密的小說就叫做

  「青春慈悲物語」,但擁有

  弒父、戀/恨母、亂倫

  超正典悲劇的現代版本


  他離散我的身分

  他命名我為窮人

  終其一生

  我無所遁逃於他戰後的紙頁


  「人無法描寫自己的死亡」


  但我善於精神分析的父

  也無從辨識

  哪些心靈是危險的

  哪些孤獨是襤褸的


  小說異象摩踵而讀者

  學會風象、解夢並得到一些囊腫

  

  VI


  他離散他的故鄉與敘事

  他失去了唯一的讀者

  證成愛情原是

  假造的抽象詞彙與他者

  厚厚的落葉雨泥濘把腳步聲吸收了


  (愛情是凝視亦或偷窺

   如果春光我一無所見

   是否就無從被剝奪?)


  所有階級紛紛轉身

  有人悠悠上梯

  有人倉卒下階

  為何獨獨我摔斷了昨日的謊言

  為何面具的暗陷處

  會留下鹽與光的結晶不知如何自處


  V



  更多的價值

  更多的全有與全無

  諸般不識瞧來陌生

  由於太過短暫


  「我打算去尋找泥土。」


  漏洞、傾斜、消逝點

  為何擁有一根短小的火柴棒

  就願意甘於平凡

  甘於語言與符號的死亡


  但我手掌的西線發軔於鳥籠

  東線的濱際已經沉默多時

  他打算被她決定

  他的顛簸與恥辱


  VI


  「那些遭受屈辱的朋友們,

   沒有一個曾經回來過。」


  如果我們別無選擇

  你怎能相信期待是最重要的


  鐘錶工廠是一棟俯視山谷的巨大建築


  如果我們別無所求

  為何還要繼續拼裝零件下去


  血汗工廠是一棟鳥瞰溝壑的雄偉城堡


  他喃喃自語繼而大叫

  「我再也受不了了!」


  如果我們不曾懷疑生活

  還是會在恐懼中到來的明日聚沙沉沒


  VII


  沒有人在第一座村莊搭乘巴士

  從此我不再打卡

  從此覆上溫軟的褥子,覆上麥桿與泥土

  讓塵跡融入昨日的軸心



  沒有巴士在橫流的邊界怠速

  他在窗內的墨水筆勢必擱淺

  任記憶的證據持續地切割當下的鋸屑

  大地寫滿了交錯的媾和筆劃


  VIII  


  盆地中的盆地

  薔薇中的火燄巨石由後山上坡


  怎能相信我們虛構的自由

  依舊安全無虞


  我逃離情人的他與棄遺的吻

  越過數不清的野合蕨草與荊棘


  苦旱的黃昏伸出巨大無匹的刀片拒馬

  被囚禁的熊熊營火

  縱裂圍影

  觸往昇起的夜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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