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跳跳攝影/李清照劇團來成大演出〈白素貞〉,下午搭布景時,圖左那位是詩人劉亮延。)
2008年,1月5日,晴天微冷,下午125人次 1:30 永福國小戶外教學參觀,俏皮如喜鵲嗟嗟呶呶不休。
迴廊是那種比較像時光隧道的暈然氛圍,陽光從窗格掛下輕巧的觸足,箔銀般疏影橫斜,貼附在古老厚重的木長桌上,除了展示兜售蘇雪林作品集的小架子外,便再無一物。如此的留白彷彿不是為了沉默,而是為了瑣碎志窮咬著心、扼著頸子,怎麼何時我都有在海洋盡頭的孤獨感受。
信步散策的昨天,無人嫣然回眸。
老水手們穿越陰影裡的玄關,她們是志工,她們笑臉迎人,她們退而不休
。她們仍舊像某個滿天是霞夕陽照人黃昏午後,一班駛過四草水上森林的膠
筏,那些手持千里鏡、擠到船頭船舷的人群,驚聲尖叫朝遠方指點,偶有鳥
翼撲擊逃離,原是蒼鷺靦腆見人,遲遲張開巨大的翅翼,翻轉過泛泛綠葉占
地為王的沙丘,迂迴在油綠起伏的海茄苳之間,幾個間奏,愁容便已隨風懸
離更遠。
水花拍擊,潮濕的海風靠近內陸,而喜鵲小小的身影總是無意中勾起更大
的驚呼,在胸臆一瞥而過,我總是想起在安平樹屋,夢中小小的窠巢,一對
喜鵲在草坪上覓食,一隻左右張望,一隻低頭探啄,我只能輕聲走過,任無
法展翅的腳步在斑駁的磚泥之間,如了然世界樹根滋長浮根垂鬚,無法暫且
按下。
眉頭深鎖的愁容,哪都不能去,哪都不能走走,景緻每天都許少許少。
渡船好遠,好磨人。
我總是想起一大群黑狗,在鹽水溪堤防邊、沙洲間撒野,活潑潑、樂陶陶
,在遊人的目光下,探出個頭,以狗爬式泅水,悠遊在水光波紋之間,就這
樣消磨長日。
原來快樂捲捲彎彎、刀刀削削,左右搖擺閒處好。
我仍舊在夜裡戴著白手套,抓著一隻螢光蝶,閃爍其辭標記自己。
新開的博物館已經像是一張舊的信箋,正如我對頭的兩片牆面,釘滿了試
管紙片,那是勝利國小學童採集的植物種子或葉片,沒人時候盯著瞧,多像
駭客任務裡頭的人類生質電池發著螢綠的光,這麼一想便全身毛骨悚然,身
軀胸膛臂腿蜷曲低頭,發著茸茸毛毛的霉,沒人搭理,所以隨處腐爛著。
而器物便顯得尊貴,它們歇息,它們竊竊私語,它們是不是像胸膛總是立
誓不讓時光的細雨,流過而痕,可能的,它們哪都能去,隨時都在上街舒散
,展示蓬勃的寂寞。
你知道嗎?我只要負責按計數器,在結束時關燈關門,讓一切散場。
其實是不停地消滅自己。
我是不會捨不得的,我不是那種比較留戀過去的裹腳布,我是那種流浪的
風,雖然比較慢也不夠強壯,總是在夏季終了的時候,才記得要抱你,抱你
在飄盪的歲月,用清朗卻脆弱的聲音唱歌。
像方方正正從世界上削下來的純白色房間,要惺忪就可以在你胸膛朦朧。
在這個時空壓縮的年代,我們的故事像旋轉開拔的果皮,沒有自己的天空
,沒有自己的土地,沒有自己的紅眠床,薄如蛋殼,只要相望相擁就要碎了
。常常抱著抱著,就不知所措想起跟哭有關的故事,非常適合通過碎紙機,
直達廢紙簍。不精采,毫無果效,根本不知道在幹什麼;很像政治,就發烘
烘自言自語響著。
沒有語序的慣性,像房裡拼裝的家具,一顆遺忘的智齒擺放在櫃子裡,展
示著疼痛,我知道我又想到自己的房間。記憶與情節是同一回事,你怎知道
削下的氛圍不是沉在深海裡的貨櫃呢?
或者是懸掛在台江鯨豚館裡的巨大蒼白骨骼,如缺氧的聚散月光。
我們總是不駐防,我們是過客總在等待轉身重逢,自己照顧自己的失落。
而我們,寫日記總是忘了要以怎樣的主詞,招喚誰激越的阿基里斯腱。
而我總是期待著你從大門裡堂堂走進來,我將忘記高跟鞋叩叩磕著地板的
清脆聲音,我會忘記怎麼以齒輪的工序去切分時間,忘記方塊字的所有筆順
與發音,只望著你,讓自己下陷,等你勤快地拋出一些最陳腐、最煽情,但
又歷久彌新的辭彙。在你結巴而又呼出欲出的生命力的罅隙裡,有夢的力道
以鋼樑的性質、梅枝的延置,圍攏,靠得比世界的盅裡的骰子近,我知道我
的憂鬱會因此打滑,蒙塵的視野因擦拭而拋出寶石的光彩。
來回踱步,只要負責按計數器,一顆細胞,兩顆細胞,三顆糖果……
一排大漠炊煙吸進鼻腔肺泡薄膜。好樣的,距離薄如岡本003的後現代美
麗新世界,賁張的血脈伏流在記憶裡。你無法許我無時無刻擁有你的近用權
,正如我的生命已異化碎形成死亡筆記本幾顆鑲嵌而成的符號。
被沖刷,剁細,蔥花的味道。想念你一個笑,狐狸如你叼煙覆雲的姿態。
想念你目露兇光環伺歷史眾生,只輕洩歌聲與我。
移動了消逝點,貫時的風景與敘事因此都軟綿綿,記憶是超文本的。
望著成大成功校區的噴泉,困頓地湧舉出三四隻水銀的手,違反地心引力
純潔向上,拈著虛空,水花在風裡揮灑成為西斜飄搖的薄霧,我知道若我站
在對的角度可以看見彩虹,我可以長久站成草坪上那些石獅子、石馬匹的怔
忡姿態,腳踏車輕快,摩托車飛快,大學路延伸往夕陽離去的方向,綠色彩
繪圍籬裡趕工的校友會館在重機械與貨車咆哮聲中一天天地高起來了,不論
從中文系館、育樂街末端、勝利路極遠,都可以望見工地中那灰僕僕的影子
分割了一部分的天空與地景。而良美大樓如天穹樑柱間伸垂而下的徬徨吊筒
,近幾個月的夜裡會有幾排窗戶透出蹊蹺的光,雖啟人疑竇,但不免暗自下
結論,是趕工吧,多像download進度條啊,但這座城市過去在遺忘裡忘了現
代化幾拍,因此顯得黯淡,而一種叫做未來的組件仍有意無意地繼續運作著
,逐步增殖起來。
我拉下校史室的日式窗戶,關掉DVD 放映機投影機,展場陰處皆墨,餘光
如褪色的泥金,覆在機械齒輪傳送帶上,工業革命已遠,啟蒙的承諾隨夜疾
行更遠,冠冕藏入百姓家。我如戰事已結束,卻仍銜枚踉蹌踏過廢墟溝壑的
人。
咕嚕咕嚕。
欸晚上從後火車站漫遊到站前的南方公園,啃活跳跳的周式蝦捲吧!真可
惜了台南冬天不斜織冷雨。而肇始的迴廊是那種比較像時光隧道的暈然氛圍
,答應自己,從此勾勾手離開對角線那張無人的病床吧,好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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