育樂街一心二葉外牽車碰巧遇到宇推,他正講手機,就往我後座大剌剌坐了上來。有空順路嗎?載我一程到建築系館。
沒問題。
那是一條無邊無際的道路,兩旁都被圍牆封住了,或許是有些出口的,或許抬頭可以望見那些探過磚牆陰鬱騷動的樹木。記憶中,一些列車靜止在牆那邊的軌道上,其上,是陰鬱的天空,或許並沒有那樣暗淡,總之是寒流中的某一天。
宇推從機車後座下來,白色的衣服,或許是因為印象中他總是穿著淡色的衣服吧,彷彿抹上了一層亮光漆似的,高瘦清爽得像枚鑠亮的鋼釘立在旁邊,在兩堵無邊無際圍牆的旁邊,泊滿了無人的機車,路的中央只有寒風經過,不住吹嘯,或許不會揚起衣服拍打衣領,但總之世界的聲帶也會跟著遲滯下來的那種懸宕感。風在吹,景物是灰色的,或許也是那種
沉沉的蒼白與黯淡組成的色塊。
這只是劇場裡頭平白無奇的一天,一個過場,一天又要拖過一天。當機車
停在圍牆外的某個出口,某個散場的情節,這不是等待,我以為什麼感覺都
沒捲帶,只是如常的偶遇,如常緊緊地封住日復一日的消磨。
你要停在這個門,還是那個門?
這個就好了,其實那個也是可以啦。
嗯……我要去上課了,今天是我最後一天上課,上完課,就畢業了。
畢業,就再也不會回來了。
我驚訝地轉頭,張著眼睛望著宇推,像是有什麼人彈了手指說「醒來!」
似的,或許是粗暴的,或許是張口想要說些什麼,卻仍措手不及地結舌。腦
中湧起一些似曾相似的情節,像有什麼風經過兩堵牆合攏的河道,一條無邊
無際的大馬路中央,少了醒目的站牌,少了起點與終點,沒有候車亭也沒有
任何行人撐著傘,但雲似乎壓得更低。
電光火石的瞬間,倏忽意識到什麼,記憶抽絲剝繭,洶湧了過去,一些話
語閃現,尚未啟齒,宇推就擠出如常令人舒服的微笑補充說,但以後還是有
機會來台南玩啦。
那是一條無邊無際的道路,迎面而來所有事物的輪廓都清晰了起來,兩旁
被一語不發的圍牆封住了,沒有步伐,沒有人聲,來到熟悉又陌生的場景。
單純地演了一下感傷,但真的就感同深受地無辜悵惘下去,在宇推肩膀的高
度望著背景的台南火車站與前站建物,城市地景被推得好遠,似乎我第一次
踏上這裡,一個轉身便要流浪離開。
又要把些什麼挾帶而去呢。
縱容又袒護的話語,消失在門之後,也不必揮揮手,就這樣節制地走到那
條無邊無際沒有轉彎沒有岔歧的大馬路上說掰掰保重。等待成熟洗練到再無
法觸及那曾如海綿般鬆軟相涉的青春歲月,我忽然想起那張嘴雜手拙的麻將
桌與小畢北上前他家夜裡靜默的門。
就再也還是這樣就再也是一條無邊無際的路在下午飄起了冷冽傾斜的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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