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人回家,把時間都留給自己,整理心情。
家裡空蕩蕩的,弟弟整個人捲在沙發上被窩裡睡覺,只有掛著線上遊戲的
電腦嗡嗡呼呼的背景叫聲。他跟媽說這學期讀完就不想讀了,要去當兵。我
看著他比我削瘦蒼白的臉,因為吸菸過多又沒運動、晝伏夜出打線上遊戲等
不健康的生活,其實有點難過,他知道自己要什麼嗎?生活和人生對他來說
是什麼呢?
但我覺得倦了也疲憊了。
打開NB跟小橘說,也許等會兒就一個人去海邊看夕陽吧,感受什麼叫做
時間流逝卻挽回不了。但我終究不敢去,我怕我會被吸進回憶裡,會蹲在堤
防上低低抱著頭,默默淌淚,不想自己就是黃昏本身。那是充滿意義的海邊
,但我知道所有的人都已經不在,就算只剩我一個人在沙灘上擦拭風的腳印
也沒用,沒有人會回來。
他們都穿越那道時差之牆,記憶於是換了日期。就算我望著海,喃喃自語
回來,回來,回來又有什麼用呢?
當我又爬上書房撫摸父親那些鋼筆字的筆跡,由上而下撫觸憮然,鏡頭由
右而左緩緩移過我的背影、父親的遺照,細細思量,用心計較,又有什麼訊
息能被明白呢?我頓悟不了,更無法穿透疾病與死亡。
而我恨死符號了,我恨死這些比活人長命的感情記憶結構。
我爬下樓,天暗了一半,港東街還是港東街的樣子,它有它的生命,但此
時它只是鄉村如常的一天,如常的面貌,光線往街西末端的廟口隱去。下課
的國高中三三兩兩走過,坐在板凳上聊天的街坊鄰居,電視新聞的對白喧鬧
聲,掃騎樓落葉的我,憑空打橫而過的鳥兒,收抱衣服的我。仰頭。旋繞在
深藍夜空裡的蝙蝠凝縮成一個點。
而街只會是街,如常的我,趿著不輕不重聲響在如常的街上。
時間沒有重量,而存在本身更是破碎的,對世界本身的想像也是不完整的
,當我漸漸覺悟我的不完整,我的青春就已宣告死亡,那些曾經以想像包裹
的熱情業已流逝殆盡,剩下虛無本身,偶而有著悲傷的潛流,描出引身向下
的落寞指頭。什麼燭光、小城燈火都是假的,除了安慰自己外,我不知道這
樣的符號謊言到底有什麼意思。
建立理想中的意義,又得消解意義,我不知道到底是怎樣的人生才是我要
的,當這樣往返,對幸福與時間的渴求越熱切,失望與落寞的雪球也越滾越
大。但我多麼真誠地希望,至少現實是完整的,而語言總是忠厚地貼合著心
臟,不會狠心把我揉皺在陌生的塵世裡。
於是我睡覺,我居住夢中,在記憶的超文本裡重新活過一遍,彷彿是真,
宛如昨日,客廳、藤椅、蓆子與散落一地的玩具,而父親在幹嘛呢?總是這
樣會比較好過。記得夜裡床頭的茉莉花香穿越空蕩的房間與冬季,守歲十二
點的鞭炮聲此起彼落地響起,或者冬至大清早的熱呼呼湯圓。原來當視野還
是柔焦的歲數,一切美好都完整得不曾破碎。也曾經以為一切都不會變,但
沒有人能活在不變的時間裡,如果呼喚得回,也就不用喊得聲嘶力竭了。
醒來,25歲第一天剩幾個小時,於是打開一直想看的電影「生日快樂」
,在自己凝視的劇院裡,在無人看管的框架外,讓不醒的故事繼續腐蝕下去
。不求歲月靜好、現世安穩,只願天心月圓、華枝春滿,此為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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