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攝影/虎跳跳 北門路木棉)城市飛沙走石，台南的春天似乎快耗盡了。
自周末起沙塵暴兇猛南下，天空若不是灰糊糊的陰霾一片，就是在黃昏時候呈現非常迷惑醉人的捆染漸層色澤。從台南市中心的高空誠品往西望，紫霧朦朧遮斗日，有那麼瞬間會以為人就置身在遙遠的世界末日、高塔盡頭，瞬間被吸進幻麗的情節而無法脫身，彷若封神榜驚人十絕陣裡頭塵土飛揚的紅沙陣，遮天蔽日不說，想像著丹砂飛霧層層包裹都市，騎樓下所有伏道迴廊的人事物一同陷入黑沉沉的故事裡頭。莫非電影『輪迴』？面孔變形融化慘白，行人瞬間就要青筋浮出？我想還不至於如此。
眼前，從新光三越，輕巧越過華納威秀外牆，高聳的建築立面遠遠鋪展至
安平，房舍華廈像是尼染的鈷藍剪影一般，天空由上往下像化學藥劑般濃稠
沉積著海軍藍、群青、灰藍、鎘黃、鎘橙、鎘紅、最後灰紫與濛濛地平線接
壤，那樣不真實的場景滿是空間與記憶的摺痕罅隙，彷彿輕輕一碰就會戳破
個洞似的。也許真剝開炫惑潑濺的五色石八寶雲光，從那個圓丟丟的洞口往
外望，可以觸碰到世界真正的盡頭也說不定。
我想像自己正從失去角的獨角獸頭骨裡，往外窺視著世界，我們原本以為
該是黑慘慘的頭顱內部，就像暗夜平靜海洋上一艘漁船發出孤孑的燈光，雖
然可能因為電流不穩而明滅不定，兼又隨著微微的波浪起伏，因而搖搖晃晃
，但是只要有盞小小的燈光灼灼亮著，就讓我想起你吸菸的模樣。
吸煙的模樣，吐著紅霓，噴著紫霧的你。望著窗外的嘉南平原，夜迅速的
籠罩田野平疇，黎明輪步交加，也許有時雲分靄靄，有時濃烈的像是烤蕃薯
的金色秋季。
城市繼續飛沙走石，思維絡繹不絕。
高空誠品的商品靜靜地躺著，呼吸著，那樣光鮮亮麗像時裝一般，吸引著
來往的人潮停佇。看著，瀏覽著，忽然就不知道自己到底要些什麼？愛情故
事？耐於咀嚼的生硬小說？或打開一本書就像開展一座城堡的圖片書？徜徉
書海有時只是徬徨的流旅，尤其是不知道方向好掌舵的時候。
我窩在波哥舒服的沙發上，這是我在台南第三個喜歡的位置。除了勝利路
波哥沙發，就是遠東百貨後的一心二葉了。隨意翻著《涉事》，看著攤在桌
上的破週報。偶而有人開身後那扇通往外邊暸望台的厚重的門，內外氣流引
起狂風，讓人一陣發冷的顫抖，更拉緊外套窩進沙發。
台南可以從高空俯視都市的地方不多。
人來人往的高空誠品和新光三越站前店也是最為人所知的地方，再來可能
就要『迷路』上遠東百貨吧！或者，成大某些高聳的系館群。坐著，就那樣
靜靜坐著，喝光啤酒也喝光心事，等待夜的虛無再次將自己掩埋。人漫長的
一生裡，都是在怎樣的氛圍裡俯視自己呢？關於城市、關於人群、關於愛慾
，目視時間之薨不斷地擴張，犯顏嘶嚷也追不回的，就再也不會遇上。
已編織好的故事，最後都成為景深，只能用褪色的長鏡頭觀看。
終於誰都成為煞有介事的旁觀者。
ＦＯＣＵＳ樓下世界健身房門口前的大螢幕常常播放著運動比賽或者歌曲
ＭＶ，有時會有些活動，小小的走道迅速擠滿人潮。週六日晚上，火車站人
潮熙攘，平常日多是補習班上下課的學生，花花綠綠的制服在全家、台南醫
院、高等法院、墊腳石金石堂書店之間穿梭。
有時，俯視之下會以為這座都市非常迷你，而有時，又會以為這座外人眼
中步調如清晨葉上水珠般緩慢的古都，其實，也非常的忙碌。不斷進行中的
地下水道工程，在都心蜿蜒的幹道上，鑽出一個又一個大大的洞。巍峨的古
蹟日式武徳殿日夜整修中，工人在未覆瓦的木質屋頂上敲敲打打，陽光下，
像起伏的稻堆般滲出微微的鮮黃粉彩光芒。
有時，離開擁擠的台南市中心。必須穿過以龐大人力警力運作的下班車潮
，每台摩托車都是飄搖的浮島，交通號誌和標線彷若經緯線般，從未在行車
人的眼中存在。只有這時，不會懷疑這座城市真是緩慢運作。只要稍微用點
心，便可以像隻穿越車流障礙的噴射烏賊，到達小杜意麵或汕頭魚麵。友愛
街上暗濕的市場邊，一碗意麵，一碗骨肉湯或虱目魚丸湯，就讓人對今晚非
常地滿足。
有時，於青年路上，經過touch 理髮一群在騎樓下晨訓的設計師們，城隍
廟之前就需放慢車速，東菜市人聲鼎沸，一大堆婆婆媽媽堆著小車、提著塑
膠袋，裝著蔬果鮮魚肉品，濡濕的報紙包著滴水的鮮花，一台台小發財車用
紙板寫著『真正甜』、『有夠甜』。實在無法想像待到晚上，萬昌街、青年
路、北門路間的流行服飾品牌店面是青年男女的徒步天堂。檸檬黃、蜥蜴綠
、茜草紅、孔雀藍、羅蘭紫、燈黑鈦白，各色招牌符號logo拼貼成這城市黑
夜的一部份，支配著人們的欲望。
鮮明的色階往往最鈍化我們的生活。
城市繼續飛沙走石，髒污著衣物與房舍。沙塵暴滾滾，騎個車沒多久就眼
睛酸澀，灰頭土臉致心情糟透。令人顧不得斯文，終於想再爬上高樓，對底
下整座城市即興地補聲亮晶晶香檳金的『幹』！
原來髒話語絮也有春情騷動的顆粒質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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