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你不知道，我常跟好友說，我覺得人最大的兩個難處，一是無法變成他人
，另一則是無法擁有他人。所以我對你念念不忘。我不知道我難過的究竟是
無法變成你，還是無法擁有你。
即使是片刻的溫柔也好。
我不知道如何定義你，不知道我們之間的意義究竟為何？縱情聲色地享樂
嗎？參差駁雜的人心同這座城市的人車一般雜沓，總有顛沛流離的人繼續迷
失其中。失去被愛與愛人能力的人，還有什麼事物可以許諾我更多喜樂呢？
關於你的記憶，究竟什麼最重要，或者什麼都不重要？
二。
你在ＭＳＮ裡說：「要玩嗎？可調嗎？地方我出錢。」
那樣的當下，連天人交戰也不必，對我來說，這樣的邀約是珍貴的，如果
可以保溫那段歷程，我願意交出語言的能力，獨獨為了滿足我全部的戀慕與
想望。
我以為你是天使。曾在一本書裡看過：『不過，與其說他是為了行善，不
如說他是為了傳遞生命的訊息。Ｌ最常提供的慈善救濟品，就是他的糧食和
性器；他以食色證明了別人的存在，也證明了他自己和他人之間的關係。』
但你對我來說真是發光的奇蹟嗎？還是這一切只證明了性愛的廉價。我再
無法保持舊日的姿態，堅持往日單純的感動悸動，無愛無情之人，之後每一
個當下，許多的眷戀都變成生命捨不得的糾纏，卻不知從何後悔起。當我驚
異地發現自己所受的一切高等教育竟抵不過一粒小小藥片的性靈啟蒙，內心
的秩序終於瓦解，再也不知道怎麼跨越種種生命的疑惑，不知道自己真正想
追逐的究竟為何物？
你可曾懷疑過自己？關於享樂的意義......。
你好奇地問了我一些關於趴場，正如我一些好奇的朋友。雖然我總是不怎
麼想回答這類的問題，所有關於嘴砲的一切我都不怎麼想應對，浪費時間！
對我來說我從未參與過別人視為聖地裡那些鋪張浪費的肉體符號交換，任何
荒謬的取樣音效與尖銳人聲從來只存在於迷幻的音樂裡。
什麼是後現代？這些你我戲耍其中的層疊複製鏡象。
再怎麼反覆都是模仿......。真實只在想像裡存在，我怎能告訴你更多？
這些對他人來說多麼可笑。在這個情感變動迅速、外表身材與性較之情愛
方式還要引人注目的時代。當我接受了如此速食的價值觀，這個難題時時刻
刻擺在我眼前，當我們以火熱的器官接合那當下，你在我眼前，你的外貌如
此倨傲、軀體如此疏離，靈魂在一種淫猥的氣氛中沉默著，仍是陌生的。
仍是陌生的。那我還談什麼靈魂呢？人是不是總是貪心想獲得更多的呢？
我多麼羨慕你擁有的，關於美好，可以照亮我孤寂肉體最荒僻蕪廢角落的器
官，你宣稱而後明証的長度。
似乎除了這項外，其他一切不待言說。
你說：「我喜歡Bon Jovi那一類的搖滾。It's My Life等，多燒那一類的
歌。」你知道嗎？我認為那樣的場合實在不適合聽搖滾。因為那一點都不迷
幻，甚至有點解。
但我讓步了。
三。
那是一個已經約定的陰天下午。我從國賓漫步走過去你家樓下的銀行找你
，遠遠地便看見你穿著醒目的鮮綠色外套、米黃七分褲、鮮綠麂皮黃條紋的
愛迪達球鞋，炫耀性根根分明的尖刺粟色頭髮下是明亮的大眼睛，雪白的肌
膚，提著袋子，帶著冰酷的神情向我走來。我早已知道自己該注意哪些事。
不在意過往雲煙，不在意眼前的光鮮亮麗，似乎這樣的世故可以讓尋樂的兩
造有最少的傷害。
我說ＨＩ。你說ＨＩ。
反正早就在你家搞過一次了，矜持或者陌生只是多餘。開車，你打開門。
在你父母贈你的銀色舒適小車前座，我轉身觀察車後座，三顆排球，幾塊壘
包，手套與球棒。我說你打壘球啊？你回答說偶而平常都是打羽毛球。我說
你很厲害嗎？我們可以到中正堂ＰＫ啊。你說我以前是校隊，還不弱喔！
這是，關於車上我們一次短暫的交談，對你諸多物件的好奇。
我們開到城市邊緣一豪華巨大的汽車旅館，高聳的圓穹，巴洛克的裝飾立
面。進出的車流，收費的小姐，搖下窗子接下房間鑰匙的你，那一刻我忽然
有種窘蹙的感覺，那個小姐會怎樣看待我們呢？是否與這麼多客人打過照面
的日常工作裡，也會猜測這麼俊美的你與我之間到此的動機呢？還是我多慮
了。會不會我們只是無孔不入的公眾裡，一件無關緊要的相遇，穿鑿情節的
事件也只是那樣簡單推展的單線，沒有旁岔歧出，沒有意外，只有性愛。
在時間的迴廊裡，這只是鏡象房間。在其中，我們認識了自己的慾望。
前逼Ｓ曾說：「你不能失去自己的主體，被某個歪歪斜斜的世界所取代。」
但我知道，我得到了命運的自覺。這並不值得驕傲，更加認識自己的存在
，反而增加了我的痛苦。你知道的，我並不想認識到愛情、外貌、人際的種
種不滿與殘缺。我曾經嚮往的自由可以隨時曲折改變，而今那樣的自由似乎
凝固沉重，令我背脊痠痛，令我害怕青春在孤單寡歡的雨裡被蒸發，感情無
從捨棄的背面究竟裝備了多少籌碼呢？
日劇愛之歌裡頭女主角跳下橋前說：「就算是活著我也不認為是一件好事
。我一直認為別人不會來愛我。幸福也是不會來到我的身邊的。」這真是句
噩夢般的詛咒，不少朋友感情受到挫折或者不順遂時，大抵都有這樣的喟嘆
感慨，我能怎樣安慰呢？宛然是無法跨越的鴻溝不是嗎？同情又能怎樣呢？
是不是連自己也得同情？難道人一生非得周旋糾葛在人與人之間自私的期望
裡嗎？我想答案是肯定的。
四。
我和你都吞了以後。你從袋中拿出ＣＤplayer，插上電，把我交給你的Ｃ
Ｄ放進去，Pet Shop Boys 的 Go West首先流洩出來。
我先進去洗澡。
寬敞的浴室，紋路清晰的大理石地板，我看著映照其上的我，雙人按摩浴
缸裡的水聲嘩嘩，電視裡低沉的聲音，我只聽見自己的心跳卜突卜突一聲比
一聲還響。沐浴乳與精油的香味緩緩地蒸發散開，我踏在檜木地板上，心不
在焉地任水柱沖刷，看著逐漸霧濛的透明玻璃包圍我，霧正包圍著我。
逐漸散潰的藥丸，穿過胃腸皮膜，進入微血管隨著迂迴的血流奔竄，蓄勢
待發的神經物質。
劇場裡的霧之戀。
忽然想起你的單人套房，細碎的馬賽克藍色拼磚，裡頭放著兩大罐MAN-Q
的沐浴乳洗髮精。記憶疆域裡，推開門，空氣中飄飛著你父母留下的中藥煲
湯味道，一些用不到兩年的高級家具，立燈，邊桌，你坐在很大的書桌後，
燈光下似笑非笑地談著你的身世。
我確實遺忘了一些，淡入城市的背景裡，淡入你我的喘息裡。
那次的情況有點不順遂，你有點軟，並抱歉地說：「最近作研究忙沒運動
，身材有點腫。」因此你掩不住得意地在ＭＳＮ裡誘引我說，這次身材回復
了唷！嗷嗷待哺的我嗎？彷彿恩賜，天上掉下來的禮物，這樣是不是看扁了
我自己，或者這樣的自卑恆常存在於人與人之間的比較？
你推開深褐色的日式木門。光從縫隙裡鑽出，房間在同樣暗色調的擺設裡
顯得迷醉昏暗。我躺在白色的被單裡、柔軟的床墊上閉著眼聽音樂，已是娜
姐的 Hung Up了。說實話，除了邦喬飛外，我實在是個不聽西洋搖滾的人，
多放了皇后的We will rock you外，便都是我常聽的耳熟能詳的迷幻浩司。
刷地門打開了，你渾身潮濕灼熱散發著熱氣躡足摸上床緣，回到我身邊，
躺我旁邊，我感覺到無比柔軟的床墊微微顫動然後靜止。
我們，似乎正在等待最好的時光。
燈光漸漸暗去。長日將盡，暗中，你我綿長的靜默，我們都等待著最純然
天真的歡愉。最好的濛暖時光不是嗎？我望見黑暗的我倆等待著幻月在浪潮
裡升起。
Ｓay that you love me。Love me。Touch m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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