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5年5月28日 星期六

【藍泳】(1)





  我們乘在高聳而美麗的浪潮頂端,不出五年,你可以在拉斯維加斯的沉睡之丘升起

,看著西方,以此刻眼光你幾乎可以看見高潮的痕跡--那是浪潮終於碎裂向後退去之

處。--Hunter S Thompson,fear and loathing in Las Vegas,1969



 I,想起了你。



 我還是在看台上,搜尋著我不知道的身影,但你已然不在。



 那個時節,悶熱而且難耐,你以水男孩的身分在網上招集著大家。海離我住的地方好

近好近,就在不遠處;但我還是拿著背包收拾著塵封一整個冬天的泳具,準備往有水的

地方前進。



 對任何網聚,我是無從幻想的,怕生、尷尬還有沉默,而我想著你會說:『那就游泳

吧!』這是你嗎?還是我又一次扭曲了我的記憶呢?可靠的,反而是及手的物品,乾癟

的青色矽膠泳帽、黑色的三角泳褲、有度數的泳鏡一只,一件件丟入包包裡。



 面對鏡子,擠出一丁點防曬乳液,點在額頭、兩頰,然後推勻;電風扇在房間裡因為

運轉太久,轉過來轉過去,不斷地發出呼嚕嘎啦的痛苦喘息,卻沒辦法阻止我手臂不斷

沁出的微小汗粒。



 身體是夏,也是海。如果,身體是權力極欲規訓的對象;那我,能不能就這麼選擇,

讓夏天統治,讓海帶領我的呼吸,讓你的臂彎決定幸福傾倒的方向,描摹愛情入水的角

度。



 穿起輕薄透氣的白色外套,藍色的泡棉海灘鞋踏上機車墊,陽光讓人無處可以脫逃地

砸了下來,只要停留個幾秒,汗就不聽使喚地落了下來。



 於是我發動機車,一陣轟隆,我以為是扭曲的柏油街道,跟著震動起來,往盡頭延伸

的房舍浮動而且模糊,像在油鍋裡頭融化的蠟。磁磚還有外牆的色彩暫留,然後往我身

後退去,乘著氣流,就像要飛起來一樣。一些細微的期待,卻隨著遠方的靉靆,越積越

厚。



 「一場雷雨,不遠了吧!」我想。



 空氣裡像有火焰的精靈,在風與車的相對速度裡隱形躍動,厚實渾圓的籃球,會不會

是它的形象呢?活潑、熱情、喜歡嬉鬧,I,跟你一樣!



 半小時的車程,說長不長,說短不短,卻足以讓人失去耐心。身邊朋友哪時喜歡說:

「同性戀愛遲到。」短短一句故作蹶嘴、咬牙切齒姿態的話,除了細微的抱怨之外,卻

充滿著濃濃的諒解台階,還有親密的族群認同。



 那是否是連繫每一顆孤獨心靈的神秘符號系統呢?或是另一種界線還有認同?你說呢

?I,水男孩。而我並無法再繼續消耗或質疑這些價值,而只因為,日常有更多不屬於

我們國度的挑戰、世人的疑慮、歧視、刻版,需要我們去面對、反駁、攻防、或者閃躲

以及隱藏。我能殷切企盼的,究竟是清晰的族群認同,還是一場只有你我的愛情呢?



 但我們不會有愛情。是的,有人,甚至是好友或陌生人,要舉著道德的火炬,對我丟

擲不理解的石頭,我也無計可施。



 海始終與我平行,就在不遠。電線桿立在在光裡,思緒往城市的邊緣延展,目光卻不

斷流連在巨大還有矮小的鳳凰木上,紅豔豔的霞花錯置了時間,碧綠的雲毯不規則地羽

動,我想起在這條路上和岩原尋找朝顏的旅程。



 那是朝暾溶溶的春天,棄置的鐵絲網在田野的國界,一切都隨著光陰不斷腐蝕,回憶

穿過黑夜,浪漫越過夢境,我愚騃地以為,那會是永遠。



 而後來,深夜的慵懶陽台,煙燻瀰漫讓人無法沉思,他低沉的嗓音質疑了過往、我的

目的:「那你當初為什麼要和我在一起?好玩嗎?」



 良久的無語還有沉默。



 面對我,張大黝黑明亮的眼睛,兩手穩穩地放在我肩膀說:「知道自己要什麼,然後

就一直向著那個方向走好嗎?」



 那句話,深深地讓我感到震撼,悸動的情緒、頓悟的哲思,柔軟而又碰觸了我心靈的

深處,然後朝我以往的價值觀盪了開來,我第一次感到兩個人如此地透徹,好像此刻的

我們,沒有了肉體還有形象,只是一團發光而且暖烘的物體,相互檢視,相互激盪,把

逃避還有封閉敲了一口破牆的洞。



 凝視的眼睛不只是支眼,而是心靈之門的鑰匙。每一句對談,都彷彿遭逢生命的質詢

,拆解自我,重新形塑自我和認同。



 那是已經定置而麻痺的此在,在如火的感動裡頭重生。我再看到了岩原和我相互盪開

而且無限延長的微笑,像那一日的那條路。



 「虎跳跳你還記得嗎?你帶我去找過牽牛花。」



 孩子般的逗趣語氣和往日的情懷連接了起來,舊影在恍惚裡接續了下去,朦朧裡,我

好像還可以伸手觸及那踵隨跟蹤我一路的紫絨絨朝顏,一朵挨著一朵爬滿了鐵絲網,在

金黃的濃郁的陽光裡笑成了一朵便一尊的玻璃牽牛花,剔透永恆。於是我和他彼此給了

對方一個擁抱,拍拍頭......。



 轉身,打開門,空間和水一樣柔軟,而那是我第一次聽到AK的say that you love me。



 紫色的夜跟藍色的夏日一樣慵懶。



 I,我還到的了泳池嗎?la sight的大門在白天深鎖,棒球場沒有比賽就如此冷清,

將車停好,然後拾級而上,我看到你,I。



 練拳擊的手臂,漲、結實、輪廓弧度像用電腦工程軟體畫出來的一樣,在水都大門口

對我揮著手,咧開嘴微笑還有說話,熱情,不會生澀。



 除了你戴的藍色鏡片眼鏡,很像台客。



 把衣服和汗水,像破堤一樣卸了下來,經過更衣室前的鏡子,看見肌膚還有肌肉的線

條,眼光不由自主地游移、比較,因為不滿意而湧動的擁有慾望隨著感官的刺激升高。



 男體韌動龐雜的心機,是我該讓我的青春擁有一樣姣好的線條和肆恣伸展的四肢呢?

還是這樣勃發澤潤的軀體該平息我被撩撥、騷動的慾望呢?什麼都在漲潮,跟在你的腳

步後,看著你從上而下隆起的斜方肌、闊背肌如船艦穩慢地收縮,維持著身體姿勢的平

衡,而我卻更加慌張還有矛盾,不敢直視你探詢的目光還有問答的微笑。



 夏日讓什麼情緒都浮躁,就以為性感的吸引會成為愛情。但我還不了解,衝動只能是

一把鑰匙和關係的調劑,卻無論如何不能承諾什麼?我好傻,卻還是游不出來,什麼都

在什麼都不在,泅泳在上癮的幽微慾望裡頭,讓我看不到岸。





 陽光斜了幾個角度。泳池遮陽棚拉了一半,拉筋、體操、扭動,拉上泳帽,橋好泳鏡

,摒棄焦躁的自己,把贖罪的肉身投入無邊無際的失重水色裡,像一條渴望受洗的魚,

就怕被你的眼睛風乾了靈魂。



 你會是鮫人嗎?在水道裡來回穿梭,無法不讓人注意。喔!等等,應該是優質的、不

錯的都引人遐想。



 靠北!但怎麼努力我就是不會游泳,不會換氣,這實在是我惡夢般的罩門。I,你到

底要不要教我游泳呢?



 累了,用手撐持,一個借力,爬上岸邊,等待我的是拖鞋,那是我在台東市區為了泛

舟買的,藍色的水光色澤好像還惦記著秀姑巒溪的急湍,我多想找大夥一群GAY友們

一起去有山有水的地方旅遊,把世人的誤解還有社會給的位置都丟開,讓驚呼尖叫還有

心跳都只為了彼此相因的愉悅存在。



 可以嗎?讓生命偶爾逸出工作、書本還有煩悶停滯的愛情。



 攤開我特別挑選的水藍色的海豚大浴巾,鋪展在被高溫曬的有點融化的看台油漆上,

我平躺了下來,用肌膚收集健康的陽光還有頭好壯壯的維他命D。有的男人趺坐在看台

上;有的男孩躺在躺椅上;有的穿著亮眼的背心沿著池邊走了進來;有個黑的發亮的金

剛怎麼搞的躲在更衣室出口上的看台,眼神飄過來又飄過去;而對面有個穿白色泳褲黑

髮的傢伙常看他游完泳在看台上抽著煙,迷離的眼神令人耽沉。



 哇靠!真他媽的我沒鳥,所以想叫阿飛幫我跟他要電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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