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5年5月28日 星期六

【雲門三關】




 我,在愛情裡,摸索著你的面容,試探著你的身體,似乎在無盡延伸的仲夏夜裏頭,只有你,只有我。



 但其實,沒有你,也沒有我。只有蜿蜒的神經在雨林裡開著鮮豔的花,滾燙的肉體在岸邊漲著史前的潮,我們留下一排,長長的足跡,走向天際。



 你背著我,我靠著你。



 天邊有一艘,不斷滾動的船帆。你抬起頭,眷戀地看著它,而我摔了下來,一身難堪的泥沙。



 我含著淚抬頭望著天空,看到純白的我自己,對著我微笑,對著我哭泣,對著我說著你說過的甜言蜜語。



 我對著他大叫,對著他放聲大哭,對著他朝空氣揮拳。然後掩面哭泣。



 停止了哭泣,拿開了手掌,沙灘還是沙灘,有一片淡淡的霧籠罩著我。



 四下無人,我匍伏在地上,循著你淡去的足跡,心急焦躁,那是擔心永遠失去你的慌張啊!



 失去,是什麼模樣呢?



 我聽到霧裡傳來些許模糊的聲音。



 站了起來。



 散去了霧,升起了太陽,落下了月亮,有狼煙從海那端傳來,有呻吟在炊煙裡變成爭吵,有玫瑰在窗邊想念著愛情的美好,有風在我的身體留下歲月的足跡,有浪捲過我的腳踝然後離開。



 有一排長長的足跡,錯過然後離開。



 有一條鯨魚翻出海浪,噴出耀眼的水柱。



 有堤防,曬著孤單的球鞋,還有破舊的T恤。



 有一道門,永遠打烊,永遠只有空酒瓶掛在門上叩著沒有人應門的鏽蝕招牌。



 有夜裡的霓虹,扮裝皇后唱著孤獨的情歌,到了提防的盡頭,然後褪去了華麗的外表,哭糊了妝。



 有擱淺的鯨魚,變成巨大的枯骨和風沙遊戲。



 我摸著黃褐的骨頭,畫了個傘,刻上寂寞的我自己,在乾燥的左邊。



 一陣霧來了,又過去了。



 發現,上面濕潤的右邊,是你的名字對著我微笑。



 有另一個足跡,踏著我的足跡。



 從身後抱住驚訝的我。



 是你,或者不是你。



 你揮去其他的足跡,你告訴我這條鯨魚的故事,你打開門,灌滿了酒瓶,含了一口冰涼的酒,猛烈地灌進我的胸膛。



 你在我的身體裡升起欣喜的水柱。你錄著我們快樂的聲音,打算留作紀念,你為我買了一模一樣的T恤,你為我摘了一束鮮艷欲滴的玫瑰。



 你在你胸前刻了我的名字,我胸前刻了你的名字。



 我躺在床上,我撐著你,你靠著我,在我耳邊狂亂地喘息。



 浪來了又過去了,香精蠟燭瀰漫然後散去,衣服穿上然後不斷褪去。



 褪去靈魂也褪去你,我穿上你,你穿上我。



 再也記不得自己的模樣。



 有陌生人在鏡裡對著我微笑,對著我哭泣,有陌生人抱著我在我體內用力抽動,有陌生人對著我哭泣,哀求著我的記憶。



 有陌生人,在窗外走來走去。



 我看見熟悉的身影。



 那是一片巨大的雨林,沉睡的花朵,沉睡的野獸。



 我打開門,赤足走出寒冷的外邊,不理會後頭有呼喊的聲音,陌生而且充滿著絕望的聲音。



 沒有雨林,沒有花,也沒有野獸。



 甚至除了我站立的地方,沒有任何足跡向我走來。



 一無所有的沙灘。



 沒有你沒有我。



 是誰?走了進來又走了出去。



 帶走了海洋,風化了鯨魚。



 頓了頓足,看著足跡變成雲朵,愛情染成晚霞,難堪被風篩下成為泥砂,傷痕留下長長的足跡。



 沒有了你,有了我。



 看見了你,迷失了我。



 另一座城市,另一個房間,另一個故事,在字裡行間默默進行。門裡門外,是你是我。



 即你即我。他。誰?



 蟬聲唧唧,遠,卻清晰,在夏,在耳,在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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