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5年7月8日 星期五

【聽是誰在唱歌】(十) 致ㄣ

 會很久很久嗎?如果我再遲到個幾秒鐘,是不是就再也搭不上那班叫做『

回憶』的列車呢?只因我沒有等待的人,沒有期待也沒有盼望,所以羨慕著

還信仰的你。



 但那絕不是你。ㄣ。



 在那一刻,你疲倦的像洩氣攤軟於情緒沼澤的汽球,垮坐在沙灘隨意棄置

的竹竿上頭,靜默無語。



 我甚且不知道,要怎麼幫助你。



 看的出來你在等待,那繫住你的人。身為朋友,我沒有什麼能給你的。甚

至那位素昧平生的人,在你濃亂紛歧的回憶風暴中那靜靜站立的身影。



 只能誠摯地祝福。雖然都知道......。



  ◇ 欠你的,ㄣ。



 在濃霧籠罩著緩緩上升斜坡的清晨,一天剛剛開始其緩慢的腳步,眼前是

一大片一大片濃重的煙嵐堆堆疊疊地彼此掩蓋,相互追逐,水氣密佈著眼睛

所極的視野,彷彿在這裡,擲入回憶的思念狂吼,只會得到沉沉漫漶周邊山

谷的無力回音。



 你還會豎耳傾聽嗎?直到七夕那天,你能等到回覆嗎?



 一紙?不,一通相思?需記住愛和傷害同一泉源。



 就只因為在撥霧穿花恍恍惚惚的亮敞回憶縫隙裡頭,你曾是那般天真而且

愛笑,曾是那般甜蜜甘的瞇瞇笑,不是那會在棉被裡頭哭泣的孩子,因而退

回這濃霧的巨大睡意裡頭,現實實在令人無法逼視地承認有些事物已經過去

,而世界還是原本的秩序。



 卻深怕你會就此散潰。



 只剩一頂孤零零的棒球帽編織拉不長的昏影。



  我們無法了解,為什麼盛放的花趨於凋零;

  我們無法了解,輝煌的宮殿傾頹成回廢墟瓦礫;

  我們無法了解,青春的容顏一夕間枯槁如死灰;

  我們無法了解,彼此親愛卻無法長相廝守;

  我們無法了解,侮辱、冤屈、殘酷有比聖潔,正直,平和更強大的力量。



                     -蔣勳《寫給Ly's M 1999》



 我豎耳傾聽。



 好不甘心好不甘心嗎?那種想要獨自那房間揮拳向牆的巨大衝動嗎?



 還是抱著你可愛的枕頭感受纖維的抽搐?



 像古早的列車那般緩慢沉重厚實的機械砰砰咚咚聲,一聲聲從濃霧裡頭搖

晃而來,迫開塊塊層層被風快速推動的雲氣,蒼白滿佈霧淞的心房插入一把

誤會的鑰匙,滿地凋零的枯葉因淚的重量落地,然後是燃燒。



 然後千瘡,然後萬孔,然後再看不自己被他拼起的身影。



 煙霏霧集的視覺開始稀薄,好奇取代沉思,令人想急欲探索穿入緣由,一

陣抖顫一陣哆嗦地震動的房間還有夢境,是什麼顛倒著一切畫面還有物事?



 你說:『你以為他是異男嗎?我們......』



 驟黑驟白的眼前光影紛亂而且令人緊張,噩夢一般讓我全身僵硬而醒不過

來,你知道,這時候若姿勢不良我會呼吸窘迫,驚恐於鬼壓床的巨大恐懼,

有那麼幾次,我以為我是張開眼睛的,像隔著老舊的鏡子,看到我內心恐懼

的事物從我熟悉的幽暗螢綠廚房露出一半的身影,無以名狀的膽小和驚恐啊

!幾乎在夢中血壓升高呼吸急促地抗拒著這一切不可能發生的超自然經驗。



 我曾告訴軒哥,我痛恨看恐怖驚悚電影,因為,我的影像想像存留能力是

這樣的深刻,越是昏黃扭曲發霉的受罪畫面就存留著越久,直到我腦細胞消

滅的那天吧!這樣突然遭遇的驚嚇注定跟隨我一輩子,或在夢中,或因為化

學物質而釋放出來。



 彷若真實,那就是超現實囉?



 我把我乾女兒(女同學)當珍奇異獸,她真是他媽的豪氣,會在鬼怪突地

跳出,攀上主角我全身閉上眼睛窩進椅子之時放聲大笑,是那種你簡直想要

給她白眼的大笑。還真是羨慕她的天賦啊!



 所以豎耳傾聽。那是不是一首歌呢?穿越千山,撫過萬壑,仍舊清晰動人

的聲音呢?我可以告訴你百首千首從小到大我聽過的歌,我收集的聲音,可

以告訴你高勝美和黃鶯鶯的哭砂有什麼不同,可以告訴你每一首歌裡,成長

與悔恨的故事,歲月與容顏的更動,萬般情懷終歸是我。



 卻不是你。



 有什麼穿不透橫亙在我們之間。



 你有你的歌聲,你的回憶。收藏,還有昇華。



 你卻穿不透。他和你能走多遠?他和那女孩就真能走這麼遠嗎?是啊!也

許你不可取代,就連他在你心裡也是不能代換的。他卻作了選擇了和女孩在

一起這個選項。



 你能祝他們幸福嗎?或者你無法擁抱這個事實。連我聽了這個都覺得非常

矛盾。



 只能反覆咀嚼你告訴我的『你們的故事』。



 能跟著我們多遠就有多遠,縱使最終我們也許放棄了理想,甚至有可能放

棄『身分』拋棄『認同』,選擇了最輕鬆沒有壓力沒有外來眼光過活的方式

,這些仍將存在。以標記我們青春起點的方式,高高在上深入天際擎起漫天

結晶的瑩綠、鏽紅、金黃、藍白星辰,一萬個秋冬之後,因著那首歌的輕薄

羽翼,如揚起雨天漫漶馬路上那汪汪滋滋幻生幻滅鬱積的水漬上頭一層介面

,一朵朵旋開波盪的完美漣漪,理型的複製,美學的傾慕,於是雨天風狂雨

啄的油汪黏膩世界,如甲蟲黝亮的反光的黑殼鏡照出世界另一種形成的方式





 而那也許已經是謎。



 如雨季期間,我孤單的飛車狂馳在濱海的荒棄公路,右手邊是灰敗的寬長

沙灘地往時間的背後未來的前頭一路鋪展,白花花的浪牆在怒吼狂蝕著兩樣

質材破碎連接的邊緣,細長滑落沙地的紛繁雨絲,歪歪斜斜地以手勾著指的

不捨繫著天、連著地,如絢爛的光纖繁忙通信於天堂地獄,下墜的水分子撞

擊著無數漂浮的空氣分子,帶來多少沙塵流浪的訊息呢?



 天地竟是如此溝通。



 如許悲沁的詩情劃開水割開清晨黃昏,歲月溜滑而去。



 我同誰溝通?把奶茶啃甜甜圈言歡?



 溝通一場盛夏?或計畫以一萬朵翎毛的卷雲在日後輕鋪我們黃昏的黃金海

岸呢?兩萬三千英呎上的魔術啊!我們無緣參與,就只能讚嘆,縱使那任一

時刻是別離,或者無法預知的衰老後的我們啊!沒有孩子,或牽著孩子的我

們啊!不同臉孔的伴侶,或沒有伴侶的我們啊!



 天空依然是天空,往事就只能是往事;求者終未能由己做主。



 若盛夏還能繼續擴張,如喙之筆還能舞動狂草,再怎麼別過頭,那些溫暖

的臉龐凝視著躁動騷亂摸索啟蒙的我們,凝止的那一刻的我們,在他們的回

憶裡頭。



 多雲裂空的畫面,騎車遠離長堤回歸城市的我們兩個男孩。



 兩個男孩終會成為男人或永不成偉偉男子的巨大形象,誰叫性/別的符號

系統原就這麼枯燥匱乏呢?究竟我們該以普遍的理型為至高無上牙白雕像,

還是以破碎豔麗的流光為最終依歸呢?



 轟隆的聲音繼續踏過碎石草地,支舉著龐大的拼疊物事消逝在遠方。那是

什麼呢?又是怎麼發生的呢?一片一片一片片斑駁的彩色拼圖陷落在遠方,

緩緩起伏的綠色山脈,移動著,沒有人看見,飛機經過,其實只是在城市上

空不斷地繞圈盤旋,彷若生命鐘具被轉開的生鏽發條,在黏糊糊殘漬組成的

穹空微弱地一格一格經過命定的數字指針。



 記得在回程的路上,我對你說:那架飛機怎麼還在繞啊?這一刻真的好像

,好像太平洋戰爭那段艱苦的日子,嗡嗡的飛機是那麼的逼近我們所能擁有

的湛藍夏天,在寧靜的村野風景裡頭,村舍和城市似乎都那麼地渺小,畏縮

在無垠的地平面上,害怕著轟炸,蜷曲著形狀以躲避戰爭還有火光。



 啊!是這麼痛恨戰爭的我。卻嚮往太平洋上悠閒的桅杆還有曬衣架,如果

我可以出海,那我多希望遠離這座島嶼,用一輩子換取半年的夏天,還有半

年的小屋沙沙書寫。曾是越阡度陌也要尋到那人的我,至此竟是如此疲累,

什麼熱情都業已死亡,所以回你以漠然的靜默,使不上力。



 若真的說了些什麼如果有一天時間一定會倒退,是不是就顯得客套和虛偽

呢?是不是多數的時間,你還會用來回憶他呢?



 我聽到了。冰晶撞擊那般輕脆的......



 兩萬三千英呎,一萬朵凍結的風鈴,或者冷藏的音樂鐘。



 是你和R大白天的呼喊聲,機車噗嚕嚕聲,此外,窗外深藍十點的快晴天

光,一點雲都沒有,像一場大災難來臨前的無聲,只是誰也都知道,這樣的

好天氣太多了,太平常了,庸俗瑣碎而且甚至一點新鮮事都沒有,沒有冒險

沒有災難沒有刺激,甚至好到想讓我翹了這天的課。



 有朋自遠方來?不亦樂乎?



 我是驚訝而且高興的,像外國孩子收到禮物那般驚喜,喜出望外,這麼豐

裕的盛情竟然在暑假第一天給了我ㄧ個開始,卻也預見了,你即將離開的事

實,開始便似一切的尾端,同質而且相互穿透。



 在那曝白的光照下,我裸著身子,全身痠痛地套上黑色的內褲。



 用力推開白濛氧化的十幾年鋁窗,嘎嘎作響。



 探出頭,探出短髮,探出早晨迷濛的眼。



 緩慢地聚焦,你和R兩個大孩子仰頭看著東邊窗口的我,一輛小小的機車

在灰色的柏油路上。



 你神情鮮豔臉孔分明大叫著:『跳跳~~。我們去游泳!』



 『等下喔!我下去開門喔!』



  我們或許還活在巨大的無明之中罷。

  我們無法知道愛為何變成了冷漠,

  信任變成了懷疑,

  忠誠變成了背叛,

  關心變成了疏離,

  思念與牽掛變成固執在幽閉角落的自戕的痛楚....



                    -蔣勳《寫給Ly's M 1999》



 我再開啟一道通往真理的門。



 告訴你,我們是GAY。 



 請你,不要哭,好好加油,縱使那個期限未到。祝你一切好運。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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