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5年7月18日 星期一

拿著吹風機吹書頁


 我房間是地板拼木,疊兩張一面藺草草蓆另面床墊的複合床墊也就可以睡了。重點是,不安於床墊上幾乎是習慣了,時常睡前看哪本書窩在哪個任意的角落,一覺醒來,卻是任何姿勢任何位置都有可能。



 所以剛把看一半的《中文現代文學大系》丟在腳邊,和喝一半的蜂蜜奶茶放一塊,自個就靠在木造壁櫥上啃著駱胖《遠方》。不知不覺就睡著了。老以為,像我每次跟老娘碎念回嘴的:欸,哪會啊!飲料又不會生螞蟻,喝完就丟了,不會放地板上讓它翻倒的啦!



 是她多慮了?我想是我終於倒楣了。



 一覺醒來,赤膊的我哀傷地看著地上的純白色V領衫變成吸飽奶茶的淡黃色衣服,像條擦過颱風肆虐的髒地後的爛皺抹布。好在沒滲入日式地板,否則底下大概就會爛掉!好在不知何時被腳踢倒的鋁箔奶茶沒倒在棉被上頭,否則窗外那樣風雨交加的氣候,要等到艷陽天可以去游泳看男人曬棉被又不知何時何日!



 可是要讓人幾乎尖叫無力哀號如夭折了一個幼兒的,是開頁覆在地板上的

《中文現代文學大系第一輯-小說》,父親在民國六十四年代購買於新莊輔

新書店(他自個還在飛頁用油性紅原子筆題了:乙卯年初夏云云......大概

是在輔仁就學期間購買的),大藏書印和小私印一個都沒有少地方方正正蓋

在飛頁和底頁。



 整本書像經過洪水般就這麼淹在黏膩的地板上頭,甜味瀰漫,香味四散。

小心拿起整本書倒像捧起一塊沾了誘人蜂蜜的鬆餅。還好只淹了邊頁,從余

光中的總序,一路溼透朱西寧的序,洪水汐止於:『柳原扶著流蘇繼續往外

走,流蘇雖然聽不太懂英文,鑑貌辨色,也就明白了。便笑道:「我原是個

鄉下人。」柳原道:「我剛才對你說過了,你是個道地的中國人,那自然跟

她所謂的上海人有點不同。」』



 這會兒我看是哪類人遇上這等鳥事,都要惱出卵葩火來。



 而我大概就是簡媜在〈雪夜,無盡的閱讀〉裡頭形容的那類碎念「該死」

「笨蛋」或咬牙切齒咒了聲:「幹」的別人吧!簡媜在裡頭因著整理書籍期

間打翻咖啡壺的偶發事件,溼透了許多文件,但她幸運的是有春天穿透玻璃

磚牆的陽光可以烘乾文件,因而發現未完的稿子。



 而大颱風過後西南氣流旺盛的夜裡,哪來的春陽,又要繼續把故事讀下去

才有得收穫和發現。只好拿吹風機,三更半夜裡一個人狼狽地蹲在地上一頁

一頁烘,若懶了手痠了,就像金爐吸金銀紙一般把風對準書背一頁一頁如點

鈔機的鈔票那樣目不暇給的快翻。我想若望保祿二世教宗棺材上那本又大又

厚的福音書都翻的沒有吹風機快。



 書頁彼此撞擊發出啪啪啪、啪啪啪又急促又響亮的聲音,倒讓我發現都已

過了三十年了,老爹櫃子裡的書有的早已蠹黃氧化的跟燒一半的符咒紙一般

,這本書的紙料看來不錯,多年來可能只暗沉了些許,細看沒有任何霉斑還

能反光,用指頭來回摩娑感覺細滑不帶著粗糙或凸起。



 啊!可憐的書吹完後,邊緣皺黃的跟這本書的年代一樣老醜。巨星瑪麗蓮

夢露曾性感地對著大眾說:「我只穿香奈兒五號睡覺。」但那不知怎麼去除

的蜂蜜奶香味,卻像替張愛玲、吳濁流、楊逵穿上了跳跳虎或維尼顏色的可

愛扮裝衣服。也許這是個不錯的主意,苦中作樂,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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