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躺在好望角一隅，望著黑板樹、椰子、小葉欖仁鋪蓋成的層層天空，那是台南的天空，深深的紫黑，突然眼花起來，那些葉子彷彿在游泳般，像魚群活潑潑地扭鰭擺尾游動，在空氣裡，在海洋裡，忽然他覺得在最深的潮流裡，失去了方向。他不知道，他在等什麼，如果即刻就不再醒來，還有什麼好等的。他可以變成樹嗎？變成水草嗎？ 他想起如幻如夢的正午荒荒。
他也曾在成功湖畔，就端然一個人，看榕鬚隨風擺盪，就只是任由那曲線讓心飄飄蕩蕩，過了，也就沒有痕跡，從沒想過會遇見誰，遇見直見性命的誰，這世界就把他隔得像個陌生的異鄉人。
可以變成樹、變成水草嗎？
紅燈。他在開元路上，突然想哭，世界十方似乎都對他亮閃著紅燈，黯滅
著無法通行的柏油路，筆直寬大擴展而去，不通往哪裡，也不通往他心裡，
於是就細細短短，像柱上瞬然將斷的香灰。生命被寂然一吹，來日也只薄得
沒重量。叩。一顆榕子敲中他的鞋子。抬頭，啊那葉片，是雀榕。
在車流裡，落了下來，風裡來，風裡去，什麼都草草寫就。什麼都不知道
，寫什麼呢，可以湧起一朵顫然的什麼嗎？這時節，古城裡的鳳凰木那黃褐
淚水漫天飄落，風鳴樹應，卻是要一一惜別了，哪管文明的紅綠燈。
而他沿著大學路的磚道，轉身，菩提樹的心臟落在他的掌，他的掌落在地
上，有金石聲，脆然裂解，那個泥金箔銀的掌紋，終是土石，只有一竿影子
漸漸消失在城市中任一龜裂的刻度上。
（虎跳跳攝影／四草欖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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