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5年6月14日 星期二
【橫渡古都雨水街】(一)
這一次的春雨
開啟了兩萬年後達於全盛的冰河期
但沒人注意到。 -羅智成《93霪雨˙夢中書房》
1
『您真的很濫情』K說。
結果不管怎麼風狂雨啄,手握著車把,眼直視前方,我就是一直在反覆咀嚼這句話。總覺得哪裡不對勁,好像「濫情」這詞多多少少跟陪著我長大、搏取多少觀眾淚水的瓊瑤連續劇是有著等號關係的。
沒看男主角穿著藏青長袍馬褂在大雨紛飛的夜晚像金毛獅王謝遜一樣對著
蒼天怒吼嗎?(只差沒有扭曲心態地『賊老天』喊,就不符合浪漫深情的男
角形象了)還是雪珂和小雨點眼睛紅的跟白兔一般,吐著霧氣緊緊抱在一塊
兒,那辮子旁的細手還緊握著一條手帕等著跟觀眾同步按按眼角呢!
再回頭在濃稠黝黑的BB螢幕裡頭翻找氾濫的水球,是句『那種濫情,讀
了什麼都有感覺。』讓我彷若除魅後地鬆了口氣。
真是鬆了口氣。否則還以為萬般口吻都化成夢幻少女羅曼史,好好地擺書
架上,好好壞壞,租一本十五塊。千金少爺學長學妹,好好一場大雨看著自
個兒的日記打哈欠,所以翻《B棟十五樓》期望藤井樹能超越第一次看《我
們不結婚好嗎?》那種無敵純質、付出無悔,所以內心感動顫動如日劇小女
生在男子大生面前默默低頭,只看到額前長髮的羞澀內斂。
『你有很多感情可以寫作,真好!』
所以趁著我還沒鈍化之前,就好好地介入自己週遭的物事之中,以免到哪
天遲鈍了麻痺了都是牛嚼牡丹。
在九歌九二年的散文選裡,張曉風女士寫了一篇〈你欠我ㄧ個故事〉,是
她在北京和一位清瞿寡歡的老兵相遇的故事,那位屏東老兵沒有錢,沒有地
位,沒有學位,沒有婚姻,沒有子女,最後,連生命的本身也無權掌握。
那位老兵對陌生人的張曉風女士說了一個「謊言」,後來被張女士的關懷
解釋為「夢」。一個不可能實踐的夢;他夢想他結了婚,擁有妻子,有了兒
子,兒子女兒到美國去留學。
張曉風用了自己兒子女兒一路順遂作為對比,說:『為人如果能由自己挑
選命運,恐怕也不能挑個更好的了。......如果我是那個陌生老兵在說其「
夢中妄語」時所形容的幸運之人,其實我也有我的惶惑不安,我也有我的負
疚和深愧。整個台灣的安全和富裕,自在和飛揚,其實不都奠基在當年六十
萬老兵的犧牲和奉獻上嗎?』
張曉風以這樣的反思來進行關懷,以文筆介入社會,並擴大敘述與關懷的
面向,理想地訂下目標,諸如山川、歲月、眾生種種。
我又被這篇文章小說式的情節所感動的,別說我濫情。人道關懷和介入社
會的題材萬古常新,就算是虛構的小說,也有著照妖鏡般的真理和中心價值
來照見社會的千瘡百孔及種種異象。
散文化繁為簡的關懷就顯得單純許多。筆鋒更銳利者如朱天心,我就看過
一篇碩士論文,裡頭無所不用其極地質疑其身分的政治正確性,諸如既得利
益者之類的標籤,來瓦解其發言權。只是,『關懷』需要身分正確嗎?我不
想捲入意識型態的爭論裡頭,這讓人很膩。
如你所說的,濫情,我注意到的是個人和環境或時代或社會或族群的互動。
S寫說:「我覺得在抒情之外,如果能再融合時代面貌以及看見、接受、
理解的過程,詩所引發的共鳴、影響,詩能夠涉及的部分應該就不只如此。
」所以,大抵上,我的濫情才處在勃發的階段,但還受到很多的侷限,不一
定濫情就必須訴諸激昂高亢如覆誦愛台灣的口號一定得出現,寧靜更能致遠
,隱藏內斂也許更是我需要去進行的修煉。
但像K說的,也許看一些故事,我還能被感動而充滿著熱情,我是該好好
珍惜此刻。
濫情?抒情?對人?對我?
我只希望這場讓我難耐狼狽不堪的雨快停,否則每次騎車我都必須忍受煩
躁,但另一方面又得試圖昇華周邊的雨景,以免莫名地煩到在路上狂吼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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