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5年6月25日 星期六
【聽是誰在唱歌】(八)
和同學一起去班遊,結果因為我睡到十二點,又犯了遲到的錯誤,所以只好自個翻地圖,飆著摩托車,穿過台南市,沿著開元路省道20往東奔馳。
早上雖下過雨,中午的台南卻顯得燠熱鬱悶,讓穿著背心的我極不舒服,一路上只有路邊和田地積水,柏油路被曬的亮晃一片,空氣中塵砂很多,每隔一段我就必須拿濕紙巾擦擦。
忽然覺得路邊的景物有些熟悉,才發現原來去年暑假我也走過兩次這條路,那時是系上迎新總召,所以因為路勘走了趟虎頭埤和走馬瀨,回程時還到新化老街裡頭吃冰,半途還下了一場雨。
想不到時間過的這般快。
快到我都遺忘這條路和這個記憶的角落,想是我待台南市中心和自個兒家
裡太久了,久到只要我離開環罩台南市區的東南西北中華路幾個百公尺後,
便以為那再也不是台南,而是個陌生的地方。
台北同學說:『我同學裡頭真的有些人以為,台南是個路上四處都牛車的
地方。』
而這真讓我啼笑皆非。卻想到,當我去年完成《Geist.拼貼、遊蕩
和旋轉》後,膨脹的我自以為我可以在平面的文字上展演一座我想要的台南
,那在我記憶裡頭,不變而永恆,所有的人事、建築都保有意義的重量,因
而我是保存者;但只保存我需要的,卻不是城市的全部。
城市一直擴張,一直生長,單一的建物毀滅又誕生,城市的外圍會是什麼
呢?我能和這個空間相處多久呢?真能活到歌頌白日、生飲月夜的那個時刻
點嗎?像繁忙川流的日式車站不朽,變成城市記憶的一部份。
極東和極西,蟬聲之外,空間透明,雲後便是宇宙。
極西,前幾日,和恩草延著台南運河,穿越安平鬧區,經過四草大草。我
們嚮往著膠彩調色後的海岸線。不為什麼,只為了情懷還有回憶,年少的無
所事事。我說,我們去安平。恩草說,那就看海去。
彎過小徑,溼潤鮮活的草叢漫過路肩,整條路邊線像是毛蟲一般扭曲變形
,電動水車的嘩嘩水聲間斷傳來,經過一段木麻黃的枯樹林,彷彿暗了整條
路一般,陰影和灰暗附著在那片死寂的林子,聳直高入天際的炭黑樹幹上一
隻鳥都沒有,相較於更遠的木麻黃林,天光穿透黑白分明的枯林,竟多了分
刺骨的淒涼滄桑感,我停下機車,要恩草給個我幾十秒,好深藏這份落寞的
枯景,折成生命的屏風。
四草北邊的海岸,荒煙漫草,杳無人跡,幾個釣手,畫面如此安靜,除了
風聲浪擊悶悶地堵住耳朵,瑣碎的聲響便一無所有,眼前盡是加拿大蓬白茫
茫地隨風搖擺,海茄冬矮矮地在堤後堆堵成綠色的長牆。
沿著白灰海堤與鬱綠草樹之間的窄路而騎,到抽水站,出海口附近,停下
機車,徒步爬上陡提,世界豁然開朗。
沒什麼不同。
海還是海。但陌生的細節還是陌生,我從北邊回望極南的一片薄薄的沙灘
,小美軍海岸接著黃金海岸,那才是我熟悉的海岸線,我常在晴日,眺望著
模糊的北邊,往外伸展入一望無際的蒼白海平面;而今,我無法想像我就在
在這片不可預知不可想像的彼岸,回頭辨認迷濛的自己,高中穿著卡其制服
風馳那條灘線的自己,大學擎著仙女棒和同學一起狂吼尖叫的自己。
白沙灣颱風天被埋入沙坑一身沙的自己,北海岸從陽金公路望見基隆萬家
燈火擁抱男人的自己,三仙台拾撿小石子的幼小自己,台東海岸公園孤傲挺
直站立於相片裡頭的自己,綠島清晨四五點朝日溫泉裡叫燙的自己,那是分
分秒秒的青春盛況,回憶追逐著回憶,浪花拍打潮岸。
我卻擁有不了,情懷開了就謝,沫影滑過就開始渙散,又怎能妄想時間喊
停。我委實驚訝,恩草竟然對於去年的高雄港長堤有些模糊,也許,有什麼
刻意遺忘,或者生活的堆疊和重心轉移,過去的景況縱使繽紛,如果不再惦
記,那段生命不就等若空白?
我轉頭望北,我以為夠北方了,想不到焚化爐還在遠方,中間似乎有著猛
烈的強風,持續地揚起巨大的沙塵暴,焚化爐像在濃霧裡頭的沙丘魔堡一般
,孤獨、神秘,那是孤懸海外的棺材島或者奇岩城呢?大魔境裡頭,那一片
被濃霧藏匿的世界,有著黃金、飛毯、白塔、神像、魔法?或著獨立於人類
默默進化而想征服世界的生物呢?
我們在碎波塊上幾方大小的面積上戰戰兢兢坐著,分享著恩草帶來的水煎
包,可憐的像匆忙離家出走的哈比人,連一條忠實的狗都沒跟來,卻多了份
冒險帶有的孤獨匱乏,以及旅途中彌足珍貴的短暫休憩和糧食。
也許我們缺少的,只是黑夜爐火,美酒以及男人。嘿!還有一個溫暖的帳
棚和相互取暖的睡袋,不過希望不要有靈異事件和殺人魔殘酷追殺,是恐怖
片才有的血腥。
我們需要的,是像銀版畫般,只要在某個接近而又遙遠角度裡,一切就都
還回的去,就都還能懷念地望著全景畫裡的自己,亮晃晃的背影朝自己發光
,所以發亮的臉龐凝止住上揚的微笑。
我騎著車往城市極東,永康,一高,高鐵,新化,二高......。
記憶也在擴張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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